琳琅想到贾珠未早逝,李纨未守寡,近来贾珠身体还好,李纨有喜,虽然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荣国府平添婴啼,不论男女,都是一件非常喜事,阖府高兴异常。 琳琅趁着回房叫人把菜蔬送到厨房并分送枣儿的时候,与琥珀去李纨处,特地道喜。 素云答应了一声,打发小丫头去说,自己却给琥珀琳琅沏茶。 琥珀回了贾母房中,琳琅又去回王夫人。 因吃惯了山珍海味,此时猛吃一顿野菜干菜,前者极奢华,后者极清香,原有十分滋味也因此有了二十分,上上下下都爱吃。其中尤以宝玉为最,皆因爱天然二字,故将野菜当成了珍品佳肴,胜过琼酥金脍,每日必要一两样,然琳琅所赠也仅够二日所食。 这其中也有一节缘故。 府内掌管采买的多是婆子和外头的管事,宝玉素来不屑,深以为恶,兼之他们采买东西不知道过了多少手,那野菜买回来便不水灵了,做出来也没有那股子山野鲜香。而琳琅却是个极清白极俊雅的女孩儿,她带回来的野菜不说别的便因她这个人先添了三份尊贵,再者那些野菜蔬菜都是从山地田里现撷的,宝玉自然喜欢非常。 凤姐笑道:“老太太和宝兄弟、林妹妹、林兄弟和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连带身边的丫头总共有百来个,除了鸡鱼肉蛋等等,一日二两银子的菜蔬只有剩的,一日给琳琅姐姐一吊钱,一个月再给一两车马钱,老太太瞧可使得?” 贾母纳闷道:“大厨房每日只吃这么一点子菜蔬不成?一吊钱怎么够?别叫她吃亏。” 经凤姐这么一说,王夫人方轻轻地放下心来。 凤姐心内算了一下,倒也合适,便点头道:“听老太太的。”从厨房账面上支,并不需要另外花费官中的钱,为了满足宝玉的口腹之欲,王夫人更加不会反对。 凤姐推着她笑道:“年年月月,你岂不是吃大亏了?老太太给你,你就收着,也是一项进益,赶明儿出阁好多些嫁妆钱,没的我们吃了你家的菜,白便宜了厨房里那起子人!以后单拣那好新鲜菜蔬野菜干菜送来,也不必太多,比着前儿的数量便可。” 琳琅微感诧异,她何曾说过这个话了?不过才开始攒嫁妆罢了。但是转眼见到贾母神色一怔,想起赖嬷嬷之求,便即了然,忙红着脸低头不语,心里对于王夫人感激非常。 贾母眼睛闪了闪,问王夫人道:“你已打算放这个丫头出去了?” 贾母道:“哎哟,我晚说了一步!我原说,这样尽职尽责的好丫头该留下来做个管家娘子才是,谁承想你竟先许了她,倒不好反悔了,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等什么时候定亲了,什么时候回我一声儿,我给你几件好东西添妆,不枉你服侍你们太太和朗哥儿一场!”后面的话却是对着琳琅说的。 此事就此作罢,凤姐默然不语,待说完了,方叫平儿去给琳琅支银子,每个月十二两。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既是贾母之命,琳琅少不得次日亲自回家去下乡一趟,如此吩咐赵云,每日现撷瓜果菜蔬并挖野菜,带人进城卖瓜果蔬菜时,顺便早早送到荣国府后门,自有人来收。 倒不是琳琅小气,只是她孤身女子守着兄弟住,给多了太过惹眼易生祸患。 如此一来,光荣国府这份菜蔬,除却本钱,琳琅一年便能净赚一百两,是五十亩地地去掉赋税人力后的收成,其实一年中给荣国府的菜蔬市面上不过值二三十两。且是后话不提。 因过会子就得回去,不能耽搁,琳琅便在堂屋里歇息,听了他的话,喝了半碗茶,说道:“这也是大家常事,哪家的公子不是娇生惯养?”想起昨日贾母和王夫人的机锋,琳琅深以为戒,心知自己的终身不能再拖了,便将贾母与王夫人的话告知蒋玉菡。设法为蒋玉菡赎身,在荣国府认得的达官显贵多些,人脉广些,兼之没有贾府罩着她,孤身女子哪有什么平安?故此方留了下来。 蒋玉菡低头思索片刻,叹道:“我原说等打探好了再跟姐姐说,不料府上老太太太太倒等不得了。也罢,我已给姐姐瞧中了一家,打探的消息都说品行极好,只是时间太短,我才住了日,未能打探得更多些。”说着将杨家有意提亲的事情说给琳琅听。 杨奶奶和杨海她都是见过的,为人行事却是大方,挑不出什么毛病。 琳琅长叹一声,拉着他的手道:“你经的事情比我多,看人也比我准,你既然说好,想必是极好的。只是有一件,我想见一见他,彼此说个明白,再定下,如何?” 琳琅倒不在意对方是文是武,按着她的心意,倒更喜欢后者英武阳刚之气多些,皆因她在荣国府看惯了油头粉面恣意风流的爷们小厮,身上总带着一股脂粉气,未免文弱了些。 琳琅一念及此,脸上不禁一热,微微有些红晕,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双精光暴亮的眸子。 送走琳琅后,蒋玉菡收拾一番,换了衣裳,便去杨家。 蒋玉菡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蒋玉菡一呆,连忙摆手道:“没有的事儿!杨大哥英雄气概,我乐意还来不及呢!” 蒋玉菡见杨奶奶如此欢欣,看来也是极中意自己的姐姐,脸上掠过一丝踌躇之色,终是决定坦然相告,道:“我自然是愿意的,我姐姐也愿意,我原说,很难找到比这更好的亲事了。只是,有一件事,我们不敢瞒着奶奶,只怕将来宣扬出来彼此脸面不好看。” 蒋玉菡淡淡一笑,道:“奶奶想必知道我姐姐是脱籍出来的丫头?” 蒋玉菡心神一松,心中泛着一丝波澜,低声道:“奶奶有如此胸怀,叫我十分敬佩。原是不想叫别人知道,故没有与张媒婆说个明白。我并不是想瞒着什么,只是终究不好开口。” 蒋玉菡抬起头,思索再三,缓缓地道:“我两岁半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姐姐就被卖给了人牙子。卖了姐姐的钱给我娘治病,可惜最后仍旧没了。后来,我父亲又娶了一房继母,待我极是苛刻,她生了一个弟弟,又觉得我模样好,便撺掇着父亲将我卖到了戏班子,辗转流离,进了王府戏班子,姐姐得了消息找上门才姐弟团聚,如今我是七皇子府上的一名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