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南送礼的人还没回来,宝玉却已满了周岁,贾母原疼他,立时大开抓周宴,长安城中世交请了无数。不想宝玉什么笔墨纸砚弓箭刀剑都没抓,单抓了脂粉钗环来顽,贾政登时拂袖而去,只道:“将来乃酒色之徒耳!”晚间便在赵姑娘房里歇了。 贾宝玉生来衔着美玉,名扬长安城,如今忽而来了这么一出,谁家不在笑话他? 王夫人听得笑了起来,道:“难为你这张嘴,说得有条有理!”说着叹息一声,面带愁容,不觉滚下泪来,道:“我只担忧老爷对宝玉大失所望,竟有几分冷淡的意思!” 贾母疼宝玉一如既往,吃的顽的用的总先尽着宝玉,不但元春靠后,连贾珠都要倒退一射之地,兼之贾政对宝玉失望透顶,越发拘紧贾珠,日夜催促他苦读,好参加后年秋闱。 转眼间又是盛夏,烈日炎炎,菡萏初绽。 红杏忙道:“便是生下来又如何?还能越过宝玉不成?” 王夫人听了,只得强忍着怒火吩咐下面好生照料赵姑娘。 王夫人忙劝道:“府里有好些补品和药材,我这就打发人捡一些上好的送去。” 王夫人不知怎地突然想起琳琅在贾珠气色不好时说的话来,她原是十分信任琳琅,兼之其面相蕴福,总觉得她的话似是能成真似的,故而沉吟片刻,道:“依我看,倒是去信让姑太太好生养身子才是正经,身子骨好了,再生个哥儿,哥儿身子也好。大约生姐儿的时候姑太太心思太细了些,又不曾好生保养,才致使大姑娘身骨孱弱。长此以往,不是好事儿。送补品药材的时候,不妨打发几个心腹去开解照料姑太太,等姑太太养好了再回来。” 贾母从孙媳妇做起,成为今日的老封君,荣国府中除了贾赦贾政兄弟和贾敏外,姨娘生的只有三个女儿,自有一套手段,如今年迈心慈,不忍再用,只想护着贾敏母女罢了。 王夫人笑道:“我是想到了你说的话。” 她自己说了什么,早就不大记得了,自从因几次说中贾宝玉的事儿后,她便绝口不再提未来的事情,先前王夫人曾问过赵姑娘生男生女,她明知会是探春,亦没有开口回答。 琳琅闻言一怔。 严父慈母,说的正是贾政和王夫人,不过后者也并非一味溺爱贾珠。 原著中贾珠不到二十岁,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看来未尝不是压力过大。 王夫人道:“你且说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祖母常说做人要学会随遇而安,明知前有悲剧却不去避免,实不为人矣。因为她是人,所以她有情,王夫人信任她重用她,她自然投桃报李,不像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那样明知会发生惨剧,却依旧袖手旁观,佛道度人,这样的他们度的是什么苍生? 她是最喜欢林妹妹,但并不代表她就厌恶其他人,王夫人也并非一个坏字可形容的人。 王夫人忙道:“我的儿,竟是你想得明白,我心里有话,只是说不上来,偏借你的口说出来。我何尝不想姑老爷指点珠儿?老爷也最是敬佩姑老爷的人品才华。只是其中却有个缘故:我和姑太太做姑嫂的时候有些儿嫌隙,倘若珠儿去了,姑太太竟因我及人 琳琅见王夫人说得这般明白,差不多也知道王夫人后来为何不甚喜欢林妹妹了。一则贾母有成全双玉之意,作为婆婆不愿要一个不符合自己标准且和老太太同心的媳妇,二则和贾敏生有嫌隙,因母及女,自然亲近不起来。但在面子上,她待林妹妹还是过得去的,不然以林妹妹的敏感聪慧,岂能察觉不到,在宝玉面前受了委屈还说要去告诉舅舅舅母呢! 思及此处,琳琅忙笑道:“太太不但小瞧了自己,怕也小瞧了姑太太呢!姑太太家是书香人家,必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大爷可是姑太太的亲侄儿,太太对姑太太的尽心姑太太心里自然明白。请老爷修书拜托姑老爷,有姑老爷照应,姑太太难不成还能管到外头不成?况且,姑太太做了管家太太,又有了小姐,自然和先前做姑娘时不同了。太太厚厚备上一份礼,说明其中的缘故,一番慈母心肠,纵是冷心冷血的人也有所触动,何况姑太太呢?” 贾母闻言,果然意动,沉吟半晌,唤来贾政如此吩咐一番。 事到临头,王夫人不免有几分不舍,一面给贾珠打点行囊,贴上梯己银子,一面亲视书童小厮,淘气的不许带,只带了几个老实本分的,又密密地嘱咐了许多话儿,方含泪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