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也是知道的,自从从前姐姐唱《长生殿》被……之后,她便再也不唱《长生殿》了。”女孩儿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么些年不唱不唱,词曲儿想也生疏了,姐姐是怕在王爷面前有所错漏惹人不悦,才换成了自己最拿手的曲目。再说了,恒阳王那一家子什么德行,满城皆知,他没好心,万一姐姐被他看上了……”“别拿这些话来糊弄我。”女人“嗤”道,“说得那么可怜,我看她心底一点悔意也没有。上上下下就她矫情。”女孩儿眼泪汪汪地去抓“龄官”的手,却吓了一跳:“欸呀,怎如此凉!”她再抬头看向炕上人的脸,这一看便彻彻底底惊叫起来了:“不好,满脸通红,这是烧得厉害了!”“妈妈,您再气,也不能真不让龄官姐姐吃东西啊!”女孩儿手脚并用地爬到女人身边,抱住女人的小腿,满脸泪痕,眼泪鼻涕混在了一起,“您开开恩,喂些米水,再找大夫来看看吧!”“哭什么,号丧呢!”女人唬了一跳,慌里慌张地蹿到炕沿,伸手去探“龄官”的额头,又被烫着了似的缩回手,“见鬼的,我说不给吃你们还真不给?小厨房正炖着粥,快盛些来,再让小牙子去请大夫!”淮南月睁眼都有些费劲。她用全身力气抵抗着一阵阵袭来的困意,努力保持清醒,梳理起方才得到的信息——龄官,被恒阳王府三世子点名上门唱戏,却擅自更换曲目,导致世子不虞。更换曲目的原因似乎是曾经在唱这场戏的时候有过什么不太愉快的经历,给她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她此后几年宁死不碰这出戏。而世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人,被他看上并非好事。龄官扮旦角儿,是红楼十二戏子中能力最强的一位花旦。身姿绰约,婷婷袅袅,长得像林黛玉。十二戏子是贾府为预备元春省亲时,从江南采买回来的。看时间线,眼下应当还未入贾府。淮南月理清思绪,听见耳畔传来熟悉的电子音——【您现在正在经历回忆重现。时长:一天。目标:活到回忆结束】【注意,回忆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里边的一天等同于外边的一分钟,请不必为超时而焦虑】面板处于灰色状态,完全打不开,想给自己灌恢复体力的营养液都不成。淮南月眯起眼,悠悠叹了一口气。目标很简单,就俩字——活着。实施起来却挺困难。大夫拎着药箱进来的时候,淮南月的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她费劲地抬起胳膊,听大夫边诊断边掉书袋子,最后大剌剌吐出四个字:“命不久矣。”淮南月:……如此直接,完全不顾及病人感受的么?她饿了太久,其实什么胃口也没有,但硬生生逼着自己喝了几口粥,恢复体力。女孩儿在旁边哭着说“姐姐睡吧,睡一觉就好了”,这句话似乎有魔力,话音刚落,她便无论如何都撑不住了,脑袋一沉,昏死过去。淮南月在回忆里昏昏沉沉地做了一场梦。梦里的自己站在戏台子上,没上妆,耍着团扇开了戏。台下的观众仍旧没有其他五官,只有一张嘴,嘴巴开开合合,像是在咀嚼着什么。而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咀嚼的是上一出戏的花旦,因着唱漏了一拍,便被他们拖下台,五马分尸,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嚼起来。许是分了心,自己唱着唱着,却也唱漏了一拍。戏曲声暂停。那些人脸半边嘴角往下挂,半边嘴角往上扬,脸上的光影莫测,看着着实诡异。淮南月蹙了一下眉,直觉不对。她半点不敢停留,一径儿蹿下戏台,继而开始在院子里头狂奔!后头的人群顶着诡异的笑容紧追不舍,好几次几乎已经碰到淮南月的长发了,被她侧身躲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自己实在不确定,假如在梦里死了,现实的回忆里是否也会跟着死去。不能被追上。淮南月眯起眼,开始环顾院子。院子东南方是戏台,正中一大片湖,湖畔三棵杨柳树。此时正值夏日,杨柳枝繁叶茂,柳枝长鞭似的挂下来,浓密得近乎看不着叶与叶间的空隙。淮南月眸光一闪,飞速往院子中心跑去。她开始溜着一大群嘴巴人绕湖转圈,每转一圈便折上几根树枝。于是很快,她的手里便握了一大把柳条。后头的人群越追越紧了,淮南月的步子却陡然慢下来。她蓦地转过身,左右拎过一个人的领子,右手甩了甩柳条,三两下竟给人捆了起来!她如法炮制地捆了四五个,接着用力一甩,脚一蹬,给那五个人全踢下了湖。那些人被捆得结结实实,四肢无法动弹,只能毫无挣扎地沉入湖底。不消片刻便没了动静。追着淮南月跑的人群一滞。大概是怕了,他们吧唧吧唧嘴,齐刷刷停下了脚,竟有往后退的趋势。但淮南月本着“斩草就要除根”的原则,一个也没放过,三下五除二把人群捆了个干净,几脚把他们全都踹进了湖。世界终于清净了。淮南月拍了两下手上的灰,往东南方向走去,却见戏台下重新坐上了满满当当的人,听见响动,齐崭崭回过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