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妇人平时里做一些半掩门的生意, 光顾的自然多是附近几条巷子的寻常人,这些人出手多半是铜板,银角子都少, 就算有,也都是一些杂银,里面不知道掺了多少杂质, 拿到外面换都要折掉不少,而上次那个银锞子, 却做成海棠花的模样,又是用上等的金花银铸造出来的, 她哪里舍得用,因此将其仔细收了起来, 等着日后若是有个什么急用,再拿出来。
这会儿她有些恋恋不舍地从地砖下面摸出一个小匣子, 里面是她这么多年来攒下来的私房, 多是她私底下自己找人熔铸的银锭,有五两的, 有十两的,竟是也有个五六十两银子,那银锞子就放在一个荷包里,她抖抖索索地将银锞子从荷包里摸出来,立马就被克俭郡王府的人一把抢过, 仔细查看起来。
王府年节给下头发赏钱,虽说多半是铜钱,但也有那等体面的下人, 拿到的就是银锞子,自然知道这等银锞子上会在什么地方打上印迹, 这会儿仔细对照着天光查看了一番,顿时有些傻眼,上面赫然有个“庆”字,分明是庆王府打造出来赏人的。
克俭郡王府的小世子与庆王府能有什么相干,这些下人也不好询问到庆王府头上。
但是克俭郡王没了儿子,哪里还能坐得住,直接带着长史还有心腹太监直接就去了庆王府。
庆王本身就是宗人令,如今宗室一个王府世子就这么失踪了,他自然也听到了消息,这会儿也正头大。这天子脚下,连王府世子都能绑架,这算什么?
结果正长吁短叹的时候,克俭郡王气势汹汹地带着人找上门了,上门胡乱行了个礼,就将那个银锞子拿了出来。
克俭郡王对于庆王来说是晚辈,但是,人家如今儿子丢了,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即便有些冒失,也可以理解。
庆王一开始还没明白克俭郡王拿了银锞子是个什么意思,结果等看到那个暗记之后,脸色都变了,忙说道:“贤侄孙,此事与我庆王府无关啊!”
克俭郡王强忍着气,咬牙说道:“侄孙明白,只是想要请王叔祖查一查,府上这些锞子究竟赏给了谁?”
庆王府家大业大,最大的孙子跟克俭郡王也就差了几岁,重孙都有了,如此亲友也极多,每年也会打造大量的金银锞子用于赏人和赠礼,送出去之后也不能保证人家会不会流通,这会儿想要找出来,哪里能这么容易,不过,庆王也知道,自己若是不配合,只怕克俭郡王这边就要拿自家当仇人,怀疑自家包庇犯人,因此连忙叫了管家过来,问道:“咱们家这两年打造了多少这样的海棠锞子,又分别赏给谁了?”
那管家也是一愣,这玩意他哪知道,只得说道:“那得先看账本才行!”
“还不将账本子拿过来?”庆王眉头一竖,立马呵斥道。
庆王府管家也算是能干的了,很快就带着好几本账册过来了。
因着这锞子成色颇新,查的就是近两年的账册。庆王府因为人口多,亲戚也多,所以每年光是打造金银锞子就得花费两千两银子,通常做成笔锭如意、吉庆有余、状元及第的吉祥样式,还有就是花生、瓜子、梅花、海棠之类的样式,分别用于不同的场合。像是给年纪大的人,一般给吉庆有余的,给亲戚家孩子的,多半是状元及第,笔锭如意的,便是给亲戚朋友家的,至于其他那些花式的,一般就是用来做给孩子的压岁钱或是打赏下头的人。
如果是金锞子,每年也就打一两百个,但是银锞子数量可就多了,一个锞子差不多六七钱,府里要打一千五六百个锞子,海棠的也有三四百个,这一个个查看记录,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尤其许多都是赏给府里那些女眷和孩子的,总不能一个个去查问,她们将这些锞子花到哪儿去了!府里头人口多,除了嫁过来女眷的嫁妆之外,便是世子也没什么私产,平常花钱就得靠月钱和这些逢年过节拿到的赏钱,谁知道他们都花到哪儿去了。
就在管家一边报账一边头疼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一本账册上记了一笔,今年正月初六,俞王系十二公子上门拜年,给他的回礼里头就有两个荷包,荷包里金银锞子各二,其中放着的银锞子就是海棠样式的。
这所谓的上门作客,其实就是上门打秋风的。先俞王那么多儿子,一个个靠着一年六十两银子的年俸,根本养不活一家老小,所以,像是到了过年的时候,提上几包糕点往宗室各家长辈家里走一趟,怎么着都能混个十两二十两银子的回礼,多走几家,一年的花销也就下来了。
克俭郡王的一帮兄弟差不多都来庆王府打过秋风,但是唯有十二公子拿到的是海棠样式的银锞子,其他人拿到的都是其他样式的。这一个报出来,大家便都起了疑心,若是克俭郡王府绝嗣,这些人也是能捞着好处的,当下,克俭郡王就直接站了起来,说道:“多谢王叔祖,侄孙这就去问他一句,到底是什么样的狼心狗肺,竟是对个孩子下手!”
庆王不由苦笑,只得说道:“贤侄孙不必如此,此事不仅是你们王府的家事,这也是宗室的事情,我这把老骨头,总不能什么也不知道!何况,这事也未必就与他有什么关系,别没得一时冲动,酿出什么祸患来!”话是这么说,其实庆王也疑心此事与克俭郡王几个兄弟有关,当下便起身准备与克俭郡王一起去找人。
顺天府那边,他们可不敢找宗室的麻烦,只能满京城查问林三的下落,连同林三的一干狐朋狗友都被扒拉了出来,严刑拷问,这些人跟林三无非就是混在一起收保护费,放印子钱,平常凑在一起喝酒取乐,喝醉了也能干出一些踢寡妇门的缺德事。林三干过的诸多不法勾当,他们知道得七七八八,但是这等要命的事情,林三疯了才会跟别人说,因此,将这些人打得半死,也没问出林三的下落来。
就在顺天府束手无策,顺天府尹已经预备着写请罪折子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城外发现了一个死人,似乎是林三。
大家顿时都疑心林三是被人灭口了,这也是难免的事情,这等绑架王府世子的事情,一个地皮流氓,也只配当做是手纸,擦完屁股就扔。
只是等到将林三的尸体运回来,叫仵作一看,大家就发现不对劲了。林三身上的致命伤只有一处,却是在后脑勺上,应该是被人用石头砸的,但是肚子上腰上乃至胳膊上,却有好些个伤口,有深有浅,应该是某种刀具刺入造成的。如此,杀死林三的应该是两个人,但是如果是专门灭口,就显得太粗糙,你都能杀人了,难道还不知道毁尸灭迹啊!
最重要的是,在发现林三尸体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沾了血的荷包穗子,克俭郡王府的人已经辨认出来,那是小世子出门时候带着的,林三死了,那么,小世子是被人带走了,还是干脆被人杀了,这谁也说不清楚。
这年头又没有专业的痕迹检测专家,仵作的水平也就是那样,判断不出来杀死林三的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一帮衙役只能顺着发现林三的地方,四处查访,但是发现林三的地方就在出城的路上附近,这条路虽说不是官道,但也是那些百姓乃至行商进出城常走的一条路,无论是车辙还是脚印,都特别多,要不是有人发现了还没被土遮盖的血迹,连林三的尸体都很难发现。
顺天府这边没头苍蝇一样,只知道叫人四处打探,庆王和克俭郡王倒是逮着了克俭郡王那位十二弟,结果这位一口咬定,这事跟自己无关,他得的银锞子早就找人熔了充作家用,那个锞子,绝对不是他手上流出去的。
他在那边耍无赖,他身上没有爵位,但也是正经的宗室子弟,没有证据,总不能对他用刑。
克俭郡王只恨得牙痒痒,心里暗自发誓,真要是儿子找不回来,他拼着削爵,也要将这个混账给干掉。几处都陷入了僵局,时间拖得越久,孩子的安全越难得到保证,真要是落到人牙子手里,只怕这会儿人都到了通州了,他已经急得想要张贴榜文悬赏,然后平王府那边却传了信过来,说是找到了小世子。
事情也是巧了,林三原本得到的命令就是将小世子给杀了,或者是远远卖了也行,为此,对方许诺给他一千两银子。
但是林三这些年放印子钱,一年下来赚个上百两银子也是正常收入,哪里将一千两银子放在眼里,他的想法也很简单,拿着小世子当做肉票,谁给的钱多就听谁的。克俭郡王府要是肯出钱,他也愿意将人放回去,到时候拿着银子,往南边去做个富家翁,岂不是好?
存了这样的想法,林三压根就没联系那些人牙子,冒充车夫将马车驾走之后,先是在马车里面点了一支迷香,将小世子给放倒了,然后就驾着马车出了内城,然后换上早就准备好的一辆普通马车,将小世子藏在车厢里面的箱格里,就顺顺当当出了城。
他唯一算漏的就是小世子竟然没有被迷倒太长时间,出城不久便醒了。
之前俞王府乌七八糟的事情多得很,哪怕后来俞王死了,克俭郡王直接将其他人都分了出去,但是,总还有一些没出嫁的女孩子,她们为了争取更好的生活,难免也有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有的就想要通过讨好小世子来讨好克俭郡王,好给自己将来多争取一些嫁妆。郡王妃对这些小姑子都不算放心,因此,常教导小世子要小心谨慎,不要什么人给的东西都吃,也得防着别人害了自己。
他这会儿发现自己居然被关在箱格里,先是吓得要命,但很快他就发现,箱格其实并没有锁。这也是难免的事情,马车里面这种箱格,往往就是充作座位的,加上一把锁,拿东西不方便,还容易将衣服挂了丝。因此,小世子很快就从箱格里爬了出来,因着马车颠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