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人家的厨子很是不错。 傅恒话不多,却对乾隆的口味儿熟悉,照顾的也周全,乾隆笑道,“除了在宫里,也就是春和这里的饭菜就最朕的胃口。” 善保极佩服傅大人拿捏的恰到好处的态度,多一分则显谄媚,少一分则显拘谨,还有布菜之间的那份君臣默契,亦使善保大开眼界。 乾隆喝一口鲜笋老鸭汤,点头赞道,“这道汤的味儿比御厨做的都好。” 傅恒内心无奈,“是,李氏最擅煲汤,既然合万岁口味儿,李忠,赏李氏十两银子,说万岁夸她煲的汤味儿好。” 乾隆笑拦,“等一等,宣李氏过来一见,朕很好奇哪,瞧这里头的材料与朕往日所用也并无不同,怎么就格外清鲜呢。” 诸人见乾隆搁了筷子,自然不敢再接着吃。 饶是乾隆也有些疑惑,小春儿的妾室,怎么打扮的这样素净,头上只插了一只金扁方,就这衣裳,料子颜色都不鲜够亮,乾隆呷口茶道,“抬起头来。” 傅恒坐得端正,没理会乾隆。 “回,回万岁爷的话,奴婢老家杭州。” 别是小春儿随便弄了个姓李的厨娘敷衍朕吧? 傅恒心里叹一口气,开口道,“万岁,您日理万机,兴许是不记得了,李氏年轻时曾在奴才身边儿贴身伺候,说起来还是万岁重华宫的宫人,是奴才年长出宫时您赏给奴才的。后来,她年纪大了,就嫁给了奴才府里的管事,因她善煲汤水,如今在厨房当差。” 乾隆心里也觉好笑,那天,小春儿不会是吃醋了吧,才特意让朕误会的…… 乾隆“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傅恒惊的起身,那赤~裸裸的惊诧,完全看不出分毫的作假……傅恒既起身,明瑞等人也不敢再坐着,乾隆反应何等迅速,手在虚空中一压,恍然大悟的模样,“坐,朕记起来了,哦,对,李氏。” 李氏嗑头,“是。” “都是奴婢当做的,奴婢谢万岁爷赏。”规矩的再叩头,然后退下。 乾隆还进一步邀傅恒上马车同坐,傅恒一句话噎过去,“万岁,这于礼不合,奴才骑马就好。” 傅恒被他肉麻的一哆嗦,生怕乾隆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论,忙道,“如此,奴才伺候万岁上车。” 车门一关,乾隆马上握住傅恒的手捏啊捏…… 同皇帝一道用餐,体面是有了,只是不容易填饱肚子。 善保皱皱鼻尖儿,深深吸一口气,盯着那盘麻辣兔头,垂涎欲滴,一脸的馋相,福康安笑,“我倒不知道你好这口儿,还有专门吃兔子头的?”看那一层红彤彤的辣椒,福康安更是敬谢不敏,摇头道,“辣的还是少吃,容易上火。” 大户人家饭□□细,善保指明了要吃这口儿,厨下先用上好的香料腌了一个时辰,再用高汤煨炖,就是连骨头也透出鲜香辣爽来,善保拿个小碗在桌上接了,伸出细长白腻的脖颈,探出红润润的舌尖儿,飞快的舔去兔头上的汤汁。 福康安见善保咬住兔头脑后的一块儿骨头,往下一咬,兔头一分为二,露出脑花儿,善保抓起筷子挑出来吃了,接着善保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将兔头上二片脸倍儿的肉、天堂上的肉、眼睛的肉,啃了个干净,还十分吝惜的拿着筷子挖眼眶下面骨头上的肉……吃得油亮的唇角上都带了肉渣渣。 “福康安,酒呢?”善保扎着两只手,笑问。被点了睛的飞龙,破壁而出,鲜活动人。 活色生香。 善保一笑,把壶再斟一盏,怀念道,“以前……”以前这样的夏日,他常会和朋友们去夜市吃烧烤卤味、就着五香的毛豆喝啤酒讲笑话…… 福康安以为善保是想到往日的伤心事,安慰他道,“以前都过去了,别在想了。”多想想以后吧,咱俩的以后。福康安又是期待,又是担心,善保到底有没有开窍呢? 这首诗,犹如一记戒钟敲震在福康安的心头,嗡的一声,恶灵退散,福康安顿时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 福康安盯住善保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是的,善保素来机醒伶俐,自己的心思并没有刻意隐藏,一直盼着善保能开窍,他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除了眼里的诧异,福康安没有半分失态,脸上的表情更是不动分毫,绝对没有qy剧中男主角求爱不成,死握人家肩膀鬼吼质问,“我这样爱你,你为何不爱我?”的狗屎情节。 福康安对他周到的照顾,就是亲兄弟也就如此了;福康安对他有这种心思,却能在他醉酒时把持住本心,秋毫无犯,即便善保对福康安无意,心里也有几分歉疚:福康安对他真不算坏。 屋里没其他人,福康安缄默,良久方轻声黯然道,“什么新人旧人的?我有没有新人你不知道么?不过是妾室,那是皇上赏的,我能不要?你说女人命薄?男人也有多少无可奈何呢?生于世上,谁能事事如意顺心?陈皇后命薄,不一定是汉武帝喜新厌旧的原因,史书记载,自娶陈后,汉武帝十几年,身边并无其他妃妾,专宠一人。可惜陈皇后无子,寻常人家尚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皇家?汉武不见得对陈皇后没有感情,只是陈皇后要求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在皇家,简直是笑话。自古帝王,三宫六院是规矩,后宫妃嫔,有恩宠,无专宠。其实想想,陈皇后有十几年专宠的岁月,自她被废,后宫有几个女子能及得上她当年的所受宠爱,卫子夫被废,钩弋夫人被鸩,相比她们,陈皇后却能在长门过着清静岁月度过余生,亦是幸事。《长门赋》也不是陈皇后重金邀司马相如所作,不过是后人杜撰,为陈皇后一哭罢。可是须知,陈皇后在天之灵怕不愿看后人拿她屡屡说事、长吁短叹、作此哀音?” 善保生怕福康安受了打击,借酒消愁什么的,哪知福康安并未多喝,只浅饮几盏,便命人上饭,与善保好好的吃了一餐。又在善保院里消磨了半夜,才如往日般,回隔壁自己院儿休息。 福康安躺在被子里郁闷,这杀千刀的李太白,没事儿写什么“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真是吃饱了撑的! 今天就翻脸不认人的来给他念“以色侍他人”的金箍咒,哼,早知如此,昨天真该色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