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惨叫若放在白天,或许不会这样惹人注意。 驻地营帐分布极有次序,皇帝的寝帐自然在最中央,四周是嫔妃,然后皇族,接着就是侍卫营,侍卫营外是文武百官,最后八旗兵勇。 诸人正在皱眉,已有人声传来,“爷,爷,不能进去,里头怕有机关。” “拿火把来。”福康安只是着急,理智未失。 善保营帐的门大敞,乳白色的月光映出虚蒙蒙的影子,里面的景象模糊不清。 “先捆了。”丰升额一声令下,自有侍卫将人拖起来,拽开脸一瞧,这人脸色惨白,咬着牙,神智昏沉,小腹上的血洇湿一片,有认识的道,“这不是庆海么?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捆也跑不了了。 十几支火把点起来,从敞开的帐口可以看来,正对着门摆了一把椅子,椅子上固定着一把□□。还有一把椅子正对通风的窗口,上面安置了同样的□□,用细丝与帐篷相连。 福康安心里担忧,“我先进去把善保弄出来。” 布达赉禁不住擦一把额上的汗,心道,真跟盘丝s似的。探花郎这脑袋是跟咱们的不大相同,也忒复杂了些。 阿里衮身后跟着几名侍卫,眉头紧锁,此时火把将营地映得亮如白昼,诸人可以清楚的看到阿里衮脸上的怒色。 你们这些少爷兵啊,平日站站岗都要担心风吹雨淋,充门面罢了,关键时刻还……真不敢用你们。伤着谁,老子都不好跟你们的爹交待啊。 “去我那里吧。”福康安心里火烧火燎,偏在众人面前不能失态,“我那里还近些,瞧他这个模样,也问不了什么。” 丰升额道,“已经着人去请了。” 大半夜的从福晋床上爬起来,提起裤子,披了件外袍就跑到阿里衮那儿问究竟。 弘昼向来大咧咧,不过到底出身皇室,知道轻重,也板起脸来质问,“有刺客啊,怎的?” 庆海小腹插了一支短翎箭,伤口还在流血。 惨不忍睹。 弘昼虽喜欢出殡,也少见这等腌h,大皱眉头。正当时,御医满头大汗的抬头问,“王爷、大人,这位御卫……的命根子怕保不住了。” “我看什么,这是什么人,怎么受的伤,我都不知道,我看,我看我还是回去接着睡大头觉吧。”弘昼摆摆手,“让他活着,这不是小事,深更半夜的,明儿皇上必要问的。”站起来,扭身走了。 第二日,乾隆果然气得不轻,脸色铁青,指着弘昼、阿里衮一通臭骂,“朕的近身侍卫,竟有这等龌龊无耻、下作不堪、鸡鸣狗盗之徒!今日敢对同僚出手,焉知他日不敢行刺于朕!阿里衮,你当得是什么差!” 弘昼知趣的当壁花,低头拨弄着自己的红宝石珠子的朝珠玩儿。 你怎么就未卜先知了,啊? 别把人当傻子,你今儿得说个一二三出来。 “你怎么知道有人对你不安好心眼儿啊?你们有私怨?” 乾隆嘴角牵起,斜瞟了边儿上的傅恒一眼,笑着捏起一盏茶,慢悠悠道,“朕看你长得也就一般,也算不得倾国倾城啊?” 若不是场合不对,乾隆非大笑几声不可,咳了一声,听善保说的还算实诚,没耍什么小聪明,倒是让他熄了斥责的心,摆摆手,“罢罢,估计也吓着你了。小路子,拿两盘果子给善保压惊吧。” 受害者善保捧着两盘果子欢欢喜喜的出去了,一路碰到数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敬畏有加, “福康安,人们都怎么了?”善保郁闷的问,“看我眼神不大对。” “那是他自找。”善保脸一黑,“幸亏我早有准备。敢打老子的主意,太监还便宜他了!”撩眼看福康安,阴沉沉地,“若是我当时醒着,一脚给他踩成稀巴烂泥,省了御医那一刀的麻烦!” “这是什么啊?”善保拈着个荷花状的酥皮点心,似荷花初绽,外面一层层金黄的酥皮包着山楂红酥皮,力气稍大就会捏碎,里面是绛色的馅儿,尝一口,是豆沙的。入口即化,香且甜。善保吃得眉开眼笑,“好吃。” “他在背后管我叫兔子来着。”善保擦了擦嘴,半眯着眼睛,心中冷笑。 善保端起茶水,喝两口,压压嘴里的甜腻,闲闲地,“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见福康安脸色转臭,忙又添两句,安抚他道,“能解决当然要自己解决,实在没法子,再找你帮忙嘛。” 乾隆把庆海以及庆海之爹都削成白板,什么官职爵位统统收回,那个庆海直接押送回步军衙门审讯。 阿里衮罚俸一年,降三级留用。 “记得朕在重华宫时,帮着先皇批阅公文时,小春儿你就是这样帮朕分出轻重缓急来,还会给朕泡茶喝。”乾隆望着傅恒,无比怀念的长叹一口气,“那时侯,你乖巧又可爱。” 傅恒倒了盏暖茶放到乾隆手边儿,“奴才已经老了。”您老就消停消停吧。 我还是先走吧,他又开始抽风了。傅恒道,“万岁该用午膳了吧?” 傅恒板板地,“奴才谢万岁恩赐。” 那会儿,傅大人尚且年幼,天真灿烂,不足七岁。 乾隆一个眼神儿,小路子知机的带着内侍退下。 傅恒小时候跟着姐姐嫁入重华宫,说起来,真是乾隆一手养大的,他对乾隆也算有些了解,并不接话,闷头吃饭。 乾隆吃饭时话还少些,瞧傅恒吃着饭,脸色逐渐放开,柔和许多,心中一笑,有条不紊的用餐。 乾隆碗都举起来了,傅恒对上乾隆那张细眉细眼的龙脸时,忽然回神,手顿在半空,脸上尴尬的紧: 我,我干嘛呢这是? 乾隆闷闷的笑出声,咳一声,眼睛笑成一道线,“朕可是举着碗呢。” “自不比小春儿你翦水明眸、动人心肠。”乾隆调戏一句,怕他恼,哄他道,“好了,朕这不是高兴么。吃吧,别跟朕赌气了。真是的,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个想着朕,这会儿,得朕上赶着讨你欢喜了,莫非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乾隆笑笑,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