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保的骑术相当普通,幸而小喜子的马极温驯老实,骑在上面倒还稳当。 福康安去了一家最大的梧桐轩,敞开的雕花折扇门,外头挂着一溜儿的细竹吊铜钩的鸟笼子,里头真是百鸟齐鸣,悦耳动听,有安徽的画眉、“口外”的百灵、河南的红子、华北的黄雀,还有东北的红脖、蓝脖、虎皮、太平鸟、朱顶红等等。还有架在皮手套上的鹞子,目露凶光,布兜里的鸽子……应有尽有。 福康安拢住缰绳,笑问,“你家八哥送来没?” 另一边儿大伙计已将福康安让到店里头,又招呼人端茶倒水,福康安向来是喝御茶的主儿,哪里看得上这些东西,摆摆手道,“不用忙了,八哥儿呢?” 善保只在电视上看过会说话的八哥,好奇的问,“真会说话么?” 善保给逗得直笑。 接下来此鸟表演了诸如,“长命百岁!”“平安如意!”“松柏常青”之类的吉祥话儿,哄得福康安眼睛没眨一下,就拿出了一百两银子买了这只破鸟。 自己买一屋子家俱拢共才花了二十六钱六分银子,这么个长舌畜牲就要一百两! 人大家子出身,向来银子搁奴才身上。 善保“哈哈”一笑,哥们儿气十足的捶福康安一拳,“这话见外了,咱们啥关系,什么还不还的?见外了不是,没的叫人恶心。”痛快的从袖筒子里的内袋里摸出几张小额的银票,拌擞着展开,数出一百两,为福康安付了帐。 福康安笑了笑,伙计瞅了瞅两人,将鸟笼子递给善保。 伙计一听,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在京城多年,对忠勇公府的大名最就仰慕已久,这可真是现成的大财主,俐落的又给福康安赔礼赔笑,“瞧小的有眼无珠,听爷的吩咐,马上派人给您送去。” 别说伙计听了瞠目结舌,就是善保也受了不小惊吓。 像福康安,此人乃标准的贵族子弟,在善保眼中,福康安于经济事务方面就是个缺心眼儿的肥羊,这,这…… 善保出了门还没回神,福康安索性牵着马和善保步行。 “啊?”善保抬头,看向福康安,眼神中有一丝迷茫,浅粉色的嘴巴微张着,露出一丝雪白的贝齿。 “啊。”善保抿了抿唇。 善保忙道,“没事儿,不用还。” 福康安肯定是在开玩笑吧,善保没说话。 “没银子怎么替你买鸟啊。”善保斜福康安,撇撇嘴,“就一点吃饭的银子,也值得拿来说嘴?再说了,我阿玛生前也是做官的,有银子怎么了?倒是你,想让我还价就直说,谁知道你们大少爷怎么想呢?有人买东西还嫌便宜呢?心里有话不直接说,看你就不是个实诚人。” 善保向来觉得自己对历史熟悉,很有几分作为先知的优越感,别说福康安,就是福康安的爹、爷爷、祖爷爷,他都知道一二,也就没把人家当回事儿。 丢脸了。 福康安家里兄弟四人,两个哥哥他不敢招惹,不过他还有个弟弟福长安。他们兄弟家教甚严,福长安虽然只有五岁,在家也是一板一眼,还不如善保一会儿瞪眼,一会儿撇嘴,一会儿发呆好玩儿呢,福康安索性指着身边儿的顶上开着三两朵纯白小花儿的仙人球问,“善保,想买花啊?” 善保生了一路的闷气,自个儿一边憋气一边往家走。 “善保,买两个火烧吃吧,我有些饿了。”福康安指了指火烧铺,善保“唔”了一声,没动。福康安笑,“那天看你在这儿买了火烧,想来味儿不赖吧?” “就是我去你家探病的那天。” 像福康安这种人,可能会觉得有趣拿他取乐,不过贵族向来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福康安就是装成猪的老虎,其本质也不会改变的!卤味。你平日少出来吃东西,或许不知道,这家是老铺子了,味儿地道。” 对于牵马和抱着火烧卤味而言,牵马明显更显男子气概,福康安体贴笑道,“你抱着吧,哪儿有在大街上吃东西的?对了,忘跟你说了,我明儿就要去宫里当差了?” “嗯,三等蓝翎侍卫。”福康安忽然道,“善保,咱们满人是以武功起家,虽说现在天下太平,这弓箭拳脚最好也不要搁下。你文章做得好,日后是想科举的吧。不过我觉得那事儿不靠谱儿,全国的举子们都挤到北京,三年一考,拢共录取不到三百人,中不中多看天意。你要中进士,起码得再熬十年,若运气不好,就得一直考一直考……” 福康安觉着自己修养见长,竟然没生气,大约是善保噘着嘴太可爱了吧,福康安自作多情了,“跟你说实话,你又不高兴,我这还不是为你操心。”狗咬吕洞宾啊你。 其实,在福康安眼里打了福尔泰根本算不得事儿。 傅恒是个谨慎稳妥的人,连上了三封请罪折子,把福康安训得狗血淋头,从宫里提溜出来塞进了咸安宫宫学。 缺人手啊…… 不管福康安打什么主意,善保也得知人家的好意,“知道了。我倒是想早当差养家呢,这会儿也急不来。” “你听我跟你说嘛,咸安宫每三年一大考,介时能向皇上上书推荐,授为侍卫,虽然品级低,也是极体面的。”福康安反复同善保灌输做侍卫的好处。 福康安等得就是这句话,郑重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想得长远是好事,只是你年岁小,急也是急不来的,当下就好好念书、学习骑射。等日后,反正我不会叫人欺负了你去就是。” 福康安对善保的反应挺满意,就得这样,同窗,自己也算看着善保长大,更熟悉。打小儿的情谊、恩德,以后善保肯定对自己也更为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