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还有好多论文没有看完,她还有好多有趣的课题没有研究,她还有好多山没爬、好多海没看,她还有疼爱她的家人没有团聚、有帮助她的老师朋友没有感谢,她还有,她还有……她还有惶惶不安、孑然一人的灵魂没有安放。梁幼灵原本麻木的身体忽然爆发出一阵极大的力量,她挣扎,不是她的身体在挣扎,而是她的灵魂在挣扎。那人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挣动竟挣松了手,那人的力量一泄,梁幼灵的身体又摆荡向前,远离了搅拌机。那人没有立时拿起木棍,他似乎在调试电子音。果然,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没有用的。”“没有人来救你。”“你是被抛弃的。”“你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也不会有人抓我。”“也不会有人抓得到我。”“只有我会知道你在哪里。”“只有我会记得你。”“记得你害怕恐惧的模样,记得你绝望挣扎的模样。”“你不如求求我,或许我每年的今天,还能给你烧张纸。”“不然你下去了,没钱花啊。”梁幼灵的身体在空中摇摇摆摆,她安安静静听完了那人的话,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她从来没有这么笑过,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笑——像是杜鹃啼血、幼鹿哀鸣。她说:“你真可怜啊。”“这就是你的自白吗?”“没有人在乎你,所以你享受掌控一个人生命的快感,这样这个被主宰生命的人,在你手里会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没有人在乎你,所以你要证明也有别人是不被在乎的,这是生命的常态,而不是你个体的悲剧。”“没有人在乎你,连你自己都弄不清在不在乎自己,于是,你在他人的身上找自己,你真的是——”“太可怜了啊。”她放弃了乖乖女的身份,她此时尖锐又刻薄——因为她知道,她没有办法了,她逃不掉了。所以,她绝不让杀人者好过。哪怕这可能只是她自以为的心灵痛击。那人没有反驳,木棍被再次握在手中,那人使劲一推——一声微不可察的“咔嚓”声,在梁幼灵听来震耳欲聋。——从她的双脚间戳出去的一截木棍,被搅拌机的叶片碎尸万段。第70章 推土车梁幼灵的运动鞋跟就在这个断裂的木棍之后。搅拌机叶片带起来的风和飞溅的材料碎屑钻入她的裤管, 打在她皮肤上发痛发痒。梁幼灵又听见了越来越大的嘈杂声。那种嘈杂从遥远的地方穿越而来,携着从海上吹入高楼的呼啸的风,卷起深入地层的飞扬的土, 破开叫嚷阻拦的人群,就这样轰轰隆隆、隆隆轰轰——坚定不移地奔她而来。木棍没有再动, 似乎握着木棍的人也在听那巨大而嘈杂的声音。那声音穿透梁幼灵背后机器的噪声, 穿透她鼓噪不停的心脏,穿透她蒙住双眼的布——那声音停了下来。搅拌机还在轰鸣, 梁幼灵却觉得周遭安静极了。安静得好似天地初开——下一瞬,刺耳的撞击声传来!“砰!”木棍被放开,梁幼灵荡离搅拌机。“砰!”有人在高喊:“她来了!她要破门!拦住她!”梁幼灵这才发觉, 原来身边竟有这么多人。他们之前一直都没有发出声音。“砰!”有人四散奔逃:“快跑啊!”“兹拉——”“轰!”重物倒地的声音贯穿耳膜,砸在地上激起的尘土灌进梁幼灵的鼻腔,惹得她打了一个喷嚏。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之后, 周围忽然响起来拳脚相加的打斗声音, 有人叫喊、有人呼痛、有人倒地、有人冲她走来——梁幼灵双脚之间夹着的木棍被抽离,她的心脏又重新跳动起来,她抑制不住地去猜想——是谁?是谁来了?半分钟后,吊着梁幼灵双手的绳索渐松, 她被小心翼翼地送到地上,她的双腿发软,在脚尖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她就往前栽倒——倒在了一个怀抱。梁幼灵在一片扬尘中闻见了清新的瓜果香气,她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这几天菜场明明没有开,怎么还会有这种味道?蒙眼的布被一点点解开, 天光洒下来,她获得了新生。梁幼灵颤抖着睫毛睁开眼——一眼就撞进裴玉廷满含担忧的眸子里。梁幼灵再往裴玉廷身后看, 阳光从大开的门洞泄洪般冲进来,铺了裴玉廷满背,让她的发丝都透着微光。梁幼灵扶着裴玉廷的手要挣扎起身:“脏……”她这种时候,还记得裴玉廷有洁癖。裴玉廷忽然抱紧了她,梁幼灵的头枕在裴玉廷的肩膀上,她脸颊上的沙粒、尘土和汗珠全都蹭在裴玉廷干净的白衬衫上,裴玉廷皮肤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回梁幼灵的脸上。裴玉廷拍了拍梁幼灵狼狈不堪的背部,轻声说:“没事了。”梁幼灵忽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