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阿番(1 / 1)

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的声响,像极了B城的大区经理爱疯总敲击会议室玻璃桌的节奏。 阿番蹲在漏水的屋檐下,用粉笔在黑板上描粗"包吃住"三个字,石灰碎末落在翻毛皮鞋裂口处,和昨夜泡面汤渍混成灰白的痂。 阿番的轮廓像被山风打磨过的粗陶罐,比起四十二岁细皮嫩肉的爱疯总,三十五岁的年纪却带着三十八岁的风霜。 常年曝晒在招工棚下烈日下的皮肤泛着熟铁般的暗红,后颈处堆叠的晒伤蜕皮像层层叠压的劳务合同。 阿番总爱把廉价衬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的前臂筋肉虬结,却带着几道帮工人们扛行李时留下的浅白划痕。 他笑起来右脸先皱,左颊那道山洪留下的月牙疤却纹丝不动,如同被时代撕裂的旧地图上顽固的坐标点。 露出被晒成古铜色的头皮,发梢总沾着粉笔灰,远看像落了一肩头 premature gray。 变胖后的腰身把皮带扣挤到第三个孔眼,人造革腰带边缘翻起毛边,却固执地系着女友送的鳄鱼牌皮带——金属扣在阳光下会露出镀层下的灰白底色。 最扎眼的是那双眼睛,常年熬夜对接招工信息让眼白泛着混浊,可瞳仁在黑眼圈里亮得吓人,像暴雨夜便利店永远不灭的霓虹灯箱。 当他弓着背在黑板上写字时,后腰处总会露出一截洗褪色的工装裤商标, 蓝底白字印着“Made in Suqian”,随着粉笔起落时隐时现,像苏北丘陵间倔强生长的野芦苇。 这是他在义庄镇子支起的第三块黑板。 镇子劳务公司墙根下,前两块黑板残骸还嵌在泥地里——第一块被城管收走时,王大姐抱着黑板哭喊"这是俺儿去电子厂的路费";第二块让台风吹到镇菜市场围墙上,砸碎了保安办公室的玻璃。 "阿番经理,这月指标..."阿玄的语音消息在廉价蓝牙耳机里断断续续,背景音是办公室咖啡机研磨豆子的嗡鸣。 阿番把手机塞回工装裤口袋,摸到两颗昨夜当晚餐的盐水花生。 玻璃门突然被撞开,带进裹着鱼腥味的风雨。穿胶鞋的汉子们挤在十平米门店里,水渍在水泥地上画出歪扭的等高线。 阿番抓起登记表,表格抬头还印着中介公司总部深蓝色的logo,和墙角的蜘蛛网相映成趣。 中介公司的老总信奉蓝色是水,静水深流,财源滚滚。 "箱包厂要三十个女工,流水线计件。"他踮脚把信息写在黑板顶端,粉笔折断的脆响淹没在七嘴八舌的询问里。 穿红毛衣的姑娘怯生生举手:"我能带五个月娃上工不?" 话音未落,后边传来嗤笑:"带着拖油瓶还想挣钱?" 阿番用板擦敲了敲黑板裂缝:"厂里新盖了母婴室。" 说完自己先愣住,想起上周巡厂时看到的场景——所谓母婴室不过是仓库角落挂了块蓝布,地上扔着几个脏兮兮的哺乳枕。 下雨已经下了一个星期了,雨水冲坏了进镇公路。到处是泥泞。 大区经理爱疯总的视频会议就在这时切入,阿番举着手机转圈找信号,镜头扫过被泥水泡发的招工海报。 屏幕那头传来刻意压低的嗤笑,阿愁拿起从街道小姑娘那里新顺的指甲钳敲击桌面:"阿番总啊,现在都扫码应聘了,你这黑板..." 突然闯入画面的红姐打破了尴尬。 隔壁便利店老板娘抱着整箱泡面挤进镜头,口音响亮:"小番子!给找的二十个壮劳力啥时候到?" 视频会议突然黑屏前,阿番看见帅气的爱疯总嘴角抽搐的定格画面。 下雨的第八天,阿番蹲在便利店仓库核对用工名单。 红姐突然踹开铁门:"电子厂陈老板的奔驰陷在义庄了!" 阿番抄起麻绳往外跑时,瞥见墙上电子日历闪着刺眼的红字——今日是中介月度数字化考核截止日。 泥浆没过小腿根的村道上,陈老板正对着泡水的皮鞋骂娘。 阿番把麻绳套上奔驰底盘时,听见后座传来熟悉的笑声。 爱疯总摇下车窗,手机镜头扫过他糊满泥浆的工牌:"这就是你说的'下沉市场深度运营'?" "阿番可是义庄的活地图。"红姐突然把铁锹插进泥里,"上个月带迷路的老乡找到工厂,回来烧了一天。" 视频镜头仓皇转向暴雨中的人,阿番趁机把麻绳甩给赶来的工人。 当奔驰被十来个被雨水淋湿的汉子抬出泥坑时,陈老板签下了延期三个月的代招协议。 团建定在浙江雁荡山那天,山雾浓得能拧出水来。 阿番带着女朋友出现时,阿瑶正在给自己部门亲爱的哈哈女士拍抖音。 穿碎花裙的姑娘们突然安静,看着穿高跟凉鞋的"姐姐"自然地把保温杯递给阿番。 "这是乔茜姐,做婚庆策划的。"阿番耳尖发红,也没有多说,低头给女友别上歪掉的防晒帽。 瀑布水汽氤氲中,乔茜的丝巾拂过阿番后颈,正在调试云台的爱疯总手一抖,差点把运动相机掉进深潭。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深夜的烧烤摊上,阿久醉醺醺搂住阿番:"兄弟,知道为啥派你来这儿?" 啤酒泡沫顺着玻璃杯外壁滑落,"总部要扩张传统劳务板块,这穷山沟就是流放地啊。" 阿番盯着烤架上的青烟,想起昨天帮民工手写的简历,此刻应该正堆在劳务所铁皮柜里吃灰。 劳务中介小店面停电那晚,阿番蹲在手电筒旁写简历。乔茜裹着羽绒服出现时,他正用打火机烤化冻住的印泥。 "婚庆公司要八个临时工,身高要求写多少?"乔茜呵着白气问。 阿番笔尖顿住:"别写。" 传真机突然吐出中介总部的红头文件,阿番把文件垫在瘸腿的桌脚下,转头教乔茜用粉笔描招聘边框。 "要画云纹,老乡们觉得吉祥。"月光透过铝合金防盗窗爬上黑板,把两人重叠的影子拉成模糊的承诺。 爱疯总的无线翻页笔在投影幕布上划出优雅弧线,激光红点精准锁定"年度线上转化率提升300%"的柱状图。 阿番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工装裤膝盖上沾着的粉笔灰正簌簌落在真皮座椅缝隙里,像撒在星巴克大理石地面的粗盐粒。 "某些传统门店至今还在用手写登记。"爱疯经理的鳄鱼皮鞋跟叩击地板,大屏突然切到暴雨夜阿番门店的监控画面。 镜头里被雨水冲刷的黑板正在变形,有参会者发出压抑的笑声。 阿番摸着袖口脱线的补丁——那是帮搬运工扛货箱时刮破的——突然站起来,投影光束将他放大的影子投在"数字化转型"的PPT标题上。 "昨天电子合同系统把大龄工人的手写签名判定为笔迹污染。"阿番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摞皱巴巴的告知书,最上面那张印着老李的红手印,"因为认证失败,错过了医疗费预支。" 会议室温度骤降。 阿愁新买的打火机在会议纪要上敲出细碎节拍:"公司流程合规性..." 话没说完就被阿番砸在桌上的老年机打断,裂屏上闪烁着王大姐的未接来电。 免提键按下的瞬间,夹杂着机床轰鸣的方言哭诉炸响在香薰机嗡鸣的空气中:"电子合同我们真按不明白啊!" 爱疯经理的喉结上下滚动,腕表蓝宝石镜面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举起最新款折叠屏手机,镜头对准阿番的翻毛皮鞋:"现代企业需要的是标准化..." 话音未落,视频电话突然接入,画面里红姐正抡起铁锹拍飞劳务中介店面的闸机:"破机器吞了我们二十张身份证!" 阿玄的咖啡杯盖突然弹飞,褐渍在雪白桌布上漫成地图的形状。 阿番从裤兜掏出半截粉笔,在会议桌尽头写下工整的楷体:招工急,包教手机操作。 石灰末飘落在爱疯总的意大利领带上,像落在雪地上的煤渣。 "散会!"爱疯经理扯松领带时,阿番正蹲着捡拾散落的告知书。 两人错身瞬间,阿番瞥见对方手机屏保是中介总部的数字化沙盘,而沙盘边缘正是被抹去的义庄小镇的坐标。 雨水过后第三个月,义庄镇上的劳务中介公司又装上了电子屏、闸机。 阿玄找来的调试设备的师傅叼着烟说:"这电子屏幕还能测微表情,先进吧。" 阿番站在脚手架下,看工人拆掉自己钉的木质信息栏。 一块碎木片扎进掌心,血珠渗出来,和黑板上的粉笔灰一个颜色。 离职那天,哈哈女士往他后备箱塞了整箱矿泉水。 车子发动时,乔茜突然按住方向盘:"真舍得那些等你介绍工作的人?" 阿番望着后视镜里渐小的镇子界碑,副驾座上躺着最后半截粉笔,在晨光中泛着贝壳般的光泽。 三个月后,劳务中介公司电子屏因识别故障停摆。 阿玄让阿瑶找到了师傅,去修理。 王大姐带着二十个大姐大娘,坐在空荡荡的招聘大厅里,用彩线绣了块布质招工牌。 夕阳透过玻璃门照进来,那些金线绣的"急招"二字,在黑瓷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某个暴雨夜被打湿的粉笔灰。 城乡夹缝之中,劳务中介本来就很难做,劳动群体有自发的生命力,而阿番之后,自有接班人。 阿番离开后的第一个星期,劳务中介公司店面的电子屏又坏了。 红姐踹开铁皮柜翻出备用黑板时,发现阿番用粉笔在柜内壁写着:"王大姐的劳动合同在第三格。" 陈老板的奔驰再次陷在村口,这次泥坑里泡着中介总部的电子合同终端机。 红姐带着夜班的工人们把机器抬到晒谷场,拆下的零件挂在黑板四周当镇纸。 穿西装的项目专员捏着鼻子拍照时,老江嗫嚅着:手写合同在等签字的人手里才踏实。 寒潮来袭那周,中介公司义庄店面的电子屏彻底蓝屏,跳动的错误代码像场无声的嘲笑。 玄总已经让阿瑶找师傅修了十来次。 义庄的项目专员有从中介总部爱疯总捎来的加密U盘里,有控制电子屏的软件。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还装着要销毁的"落后站点义庄分公司的数据",被红姐插进小卖部便利店卡拉OK机。 傍晚时分,伴随着《最炫的民族风》的旋律中,大妈们翩翩起舞。 爱疯总助理阿光的无人机在义庄门店上空盘旋拍摄时,被大妈们的铜顶针弹弓击落,坠进长满野芦苇的河沟。 最后一块黑板被项目专员收走时,红姐在便利店冰柜后墙发现阿番用粉笔写的通讯录。 那些被擦过千百次的数字早已沁入砖缝,她用描眉笔拓在卫生纸上,霓虹灯透过冰柜玻璃映上去,竟显出三年前雨夜,阿番誊写的大龄工人的电话号码。 中介总部派人来拆门头和招牌那天下着冻雨,电子屏上的集团Logo在寒风中漏电,滋啦滋啦响着阿番离职那天的录音。 红姐抄起铁锹要拼命,却见二十三个大龄工人默默围成人墙,褪色的粉笔字在雨中倔强地洇开。 当货拉拉拉走最后一台电脑时,有个大叔突然冲进雨幕。 他怀里抱着从垃圾堆捡回的碎黑板,粉笔字迹虽被雨水泡花,"包教手机操作"的承诺却早已浸透。 红姐蹲在地上时,便利店霓虹灯箱突然复明,照亮少年在黑板上画的金线太阳——那是用乔茜遗落的婚庆金粉混着鸡蛋清描的。 三个星期后,义庄镇口废弃的公交站牌贴满手写招工启事。 泛黄的纸张边缘都描着云纹。穿西装的劳务中介们乘兴而来,总被大妈们用扫帚赶走:"我们只相信番经理"。 深秋的某个清晨,红姐发现冰柜底层结霜的啤酒罐上浮现出粉笔字。 融化的冰水划过"阿番坚持住,一定会成功"的字样,在晨光中漫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某天玄总突然想起阿番跟她说过,粉笔灰混着希望咽下去,最能解这世道的苦。 只是当时,阿愁不懂,还嘲笑他路子野。喜欢黑中介的那些人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黑中介的那些人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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