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土地之恋》下乡卷第29章中提到了“二桃杀三士”,该故事的初始缔造者就是齐相晏婴。
晏婴在后世人们心目中是智慧的化身。不过,晏婴崇高的形象主要归功于《晏子春秋》。
司马迁在《史记·管晏列传》中说:“吾读……《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既见其著书,欲观其行事,故次其传。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但在篇末又说:“假令晏子而在,余虽为之执鞭,所祈慕焉。”
看官想,能让司马迁如此崇拜的人,岂能是一介凡夫俗子?
晏婴继父任为卿(执政的高级长官)时,已是齐灵公末年。
当时的齐国早已不是管仲为相时的齐桓公时代,中原霸主的地位早已易位,国势日渐衰微。
偏偏这齐灵公又昏庸怪僻,懦弱无能,还穷兵黩武,屡犯鲁境,弄得国弱兵疲,百姓怨声载道。
尽管晏婴屡进忠言,却很少被齐灵公采纳。
周灵王十七年十月,晋国率兵攻打齐国。齐灵公在平阴与其相抗,结果兵败逃亡,第二年就死了。
齐灵公死后,齐庄公继位。
这齐庄公也是个昏君,他只知崇尚勇力,而不顾道义。他在国内设置了“勇士”爵位,还重用殖绰、郭最等勇士,用以鼓励人们的尚武精神。
这样一来,就使得一些流氓无赖、地痞恶霸在朝廷内外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弄得家家关门,人人自危。
身为相国的晏婴眼看着齐国风气日下,忧心忡忡,曾经多次劝谏,然而齐庄公就是充耳不闻。他见齐庄公不是一个从谏如流的人,便辗转反侧,心急如焚。
其实,齐庄公即位后首先考虑的,就是怎样对外用兵,建立武功,以提高自己的威望,巩固自己的地位。因此,他对晏婴的劝导,不但不听,反而渐生嫌烦之意。
周灵王二十年,齐庄公不听晏婴劝阻,执意收留了晋国的下卿栾盈,还暗中将栾盈及其党徒送入曲沃组织叛乱,并且乘机攻打晋国。
其后不久,齐庄公又置晏婴的劝谏于不顾,仍然一意孤行,兴兵伐鲁,终于激怒了晋国。
晏婴无奈,只好将家中贵重物品上充国库,其余尽散周围百姓,携带妻儿老小到东海之滨的一个小村,一边打鱼和耕田以维持生活,一边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变化。
周灵王二十四年五月,当晋国联合众诸侯意欲大举伐齐的时候,齐国朝野上下惊慌万状。
恰在此时,齐庄公和大贵族的夫人棠姜私通之事,被崔杼知道了。于是,崔杼决定乘机杀死齐庄公以向晋国解说。
这天,齐庄公大摆酒席,招待前来进贡的莒国国君黎比公,下令群臣前来坐陪。
崔杼称病未去。齐庄公不但未加责怪,反而暗自欢喜:我又可以借机会见棠姜了。
席罢人散,齐庄公以探病为由去崔杼家与棠姜私会,旋即被预先埋伏在宅中的勇士射死了。
听说齐庄公被崔杼所杀,晏婴不顾个人安危,毅然带着随从前往齐都去吊唁齐庄公。
晏婴来到崔杼家门前,他身边的下人担心地问他:“您将为国君殉而葬吗?”
晏婴说:“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国君,我应该为他而死?”
随从又说:“那么我们何不逃跑呢?”
晏婴说:“难道国君的死是我的罪过,我要逃跑?”
“那么我们还是回去吧?”
晏婴说:“国君都死了,我回到哪里去呢?作为万民之主,难道只是为了利用他的地位来高跨于百姓之上?应当主持国政,作为君主的臣下,难道只是为了获取俸禄?应当保卫国家!所以君主为国家而死,那么臣下就应该为他而死;君主为国家而逃亡,臣下就应该跟他逃亡。如果君主只是为自己的私欲而死,为个人的事情而逃亡,不是他宠爱的人,谁敢承担责任,为他而死,为他而逃亡呢?可是我现在又能回到哪里去呢?”
说罢,晏婴径自闯进崔家,脱掉帽子,捶胸顿足,不顾一切地扑在齐庄公的尸体上,号啕大哭了一场,然后起身离去。
崔杼的左右欲杀掉晏婴,崔杼对晏婴也早已恨之入骨,但是有所顾忌,便对身边的人说:“他是百姓所景仰的人,杀了他,我就会失去民心。”
杀死齐庄公后,崔杼便和另一个大贵族庆封拥立齐庄公的异母兄弟杵臼为国君,这就是齐景公。
为了巩固权势,树立威信,崔杼把满朝文武大臣都驱赶到太公庙上,派兵内外把守,逼迫大家歃血为盟,表示效忠于他。
稍有违迕,即被处死。已经杀了七个人,气氛十分恐怖。
轮到晏婴了。大家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晏婴。
晏婴从容举杯,义愤填膺地对天盟誓:“我只忠于君主和国家。凡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者均不得好死!”说罢,一饮而尽。
崔杼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用剑顶着晏婴的胸膛,要他重新发誓。
晏婴毫不畏惧,厉声回答:“崔杼,你读过《诗经》吗?诗曰:‘莫莫葛藟,延于条枚,凯弟君子,求福不回。’(今译作:‘葛藤一片到处长满,蔓延缠绕树枝树干。和乐平易好个君子,求福有道不邪不奸。’)不管你是用刀砍头,还是用剑穿胸,我晏婴决不屈服!”
崔杼怒不可遏。
这时,身边的一个心腹悄悄地对他说:“千万使不得!您杀庄公,是因为他无道,国人反应不大,您如果杀了晏婴,那可就麻烦了。”
崔杼没奈他何,咬牙切齿地看着晏婴拂袖而去。
晏婴登上马车,车夫立刻快马加鞭,赶紧离开是非之地,以防不测。
晏婴若无其事,从容不迫地对车夫说:“安稳一点,不要失态。快了不一定就有活路,慢了也不见得就会死。鹿生长在山上,可是它命却掌握在厨师那里。如今,我也像鹿一样。”
晏婴一路平安到家,最终也没遭到什么迫害。
齐景公即位之初并未重用晏婴,只是让他去治理东阿(山东阿城镇)。
晏婴一去就是三年,这期间齐景公陆续听到了许多关于晏婴的坏话,因此很不高兴,便把晏婴召来责问,并要罢他的官。
晏婴赶忙谢罪:“臣已经知道自己的过错了,请再给臣一次机会,让我重新治理东阿,三年后臣保证让您听到赞誉的话。”
齐景公同意了。
三年后,齐景公果然听到有许多人在说晏婴的好话。
齐景公大悦,决定召见晏婴,准备重重赏赐。
谁知晏婴却推辞不受,齐景公好生奇怪,细问其故。
晏婴便把两次治理东阿的真相说了出来。
他说:“臣三年前治理东阿,尽心竭力,秉公办事,得罪了许多人。臣修桥筑路,努力为百姓多做好事,结果遭到了那些平日里欺压百姓的富绅们的反对;臣判狱断案,不畏豪强,依法办事,又遭到了豪强劣绅的反对;臣表彰和荐举那些节俭、勤劳、孝敬师长和友爱兄弟的人,而惩罚那些懒惰的人,那些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之徒自然对我恨之入骨;臣处理外事,送往迎来,即使是朝廷派来的贵官,臣也一定循章办事,决不违礼逢迎,于是又遭到了许多贵族的反对。甚至臣左右的人向我提出不合法的要求,也会遭到臣的拒绝,这自然也会引起他们的不满。这样一来,这些反对臣的人一齐散布我的谣言,大王听后自然对臣不满意。而后三年,臣便反其道而行之,那些原来说臣坏话的人,自然开始夸奖臣了。臣以为,前三年治理东阿,大王本应奖励臣,反而要惩罚臣;后三年大王应惩罚臣,结果却要奖励臣,所以,臣实在不敢接受。”
齐景公道听途说就责骂晏婴,是因为他没有亲自到东阿去体察民情。实践出真知。晏婴以亲身的实践,从正反两个方面对比进言,加大了说服的力度取得较好的效果。因此,齐景公才知道晏婴的确是个贤才,而深悔自己以前听信了谗言,错怪了晏婴。
于是,齐景公将国政委以晏婴,让他辅佐自己治理齐国。
齐景公召来晏婴请教如何兴国安邦。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光复先君齐桓公的伟业,重振雄风。
晏婴听后沉吟片刻,说道:“臣陪大王微服察访一下民情,回来后再议兴国大计,如何?”
齐景公本来就轻国事而重享乐,见晏婴要陪自己微服私访觉得很新鲜,便同意了。
君臣二人来到京都的一个闹市,走进了一家鞋店。
鞋店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鞋子,品种齐全,但是无人问津,生意清淡。
齐景公有些不解,却见不少人都在买假脚。
齐景公吃惊地问店主,店主神色凄然地说:“当今国君滥施酷刑,动辄对人以刖刑,很多人被砍去了脚,不买假脚如何生产和生活呢?”
齐景公听罢内心很不是滋味。
回宫的路上,晏婴见齐景公闷闷不乐,知道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对他刺激不小,于是说道:“先君桓公之所以建树了丰功伟业,是因为他爱恤百姓,廉洁奉公,不为满足欲望而多征赋税,不为修建宫室而乱役百姓;选贤任能,国风清正。君臣戮力同心,才取得了雄视天下的地位。如今大王亲小人,远贤良,百姓……”
没等晏婴讲完,齐景公便打断了他的话:“相国不必说了,寡人已经明白了。寡人也要效法先君,光大宗祠社稷。”
贤相首先在于有德。有德,就是能为百姓着想。在君主制的国家里,这种意向势必常与国君发生冲突,于是极谏就成为贤相的第一要务。
《晏子春秋》开头就是《谏》上下两篇,当非偶然。晏婴在国君面前,从不谄谀逢迎、溜须拍马,而是直言无隐,奋力谏诤,体现了正直有良心的大臣为国为民奋不顾身的卓然风范。
到齐景公时,齐桓公霸业已成为历史陈迹,齐国内政几无一日安定。
当时官家垄断大部分山林、土地、渔盐,贵族们“宫室日更,淫乐不违”,“肆夺于市”,“民三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室朽蠹,而三老冻馁”,致使“齐国丈夫,女子织,夜以接日,不足以奉上”。
人民稍有不满或反抗,动辄得罪被刑。
统治者用严刑酷法来维持旧秩序,他们自己却整日声色狗马,用醉生梦死来度过忧患。
弥漫在齐国宫庭的纵酒淫乐之风销蚀着奴隶主统治者的最后锐气,晏子就是在这样一个社会大动荡的时代,给这样一位走下坡路阶级的神晕目眩的齐王充当“社稷之臣”的。
在这种社会背景之下,晏婴充分表现出了治理国家的忠诚与能耐。
他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地位,机智地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从各种角度不断地提出减免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的谏议。
齐景公嗜好歌舞,女乐倡优遍及后宫。
一次,乐不思政的齐景公问晏婴,自己有没有可能像先祖桓公那样称霸诸侯?
晏婴立即回答:“桓公之时,十分注重选贤任能,以鲍叔牙、管仲为左膀右臂。可当今你呢,却是左倡右优,加之还有进谗言的居前,拍马屁的在后,又怎能向往桓公的霸业!”
这个直言不讳的回答,既批评了骄奢淫逸的齐景公,又揭露了政客围绕在君王身边进谗献媚的丑恶嘴脸。
齐景公当然不会轻易接受晏婴的劝诫。他兴师动众,役使大批民工,破土兴建亭台。
当时正值秋收季节,民工们却不能回家去收割庄稼,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
正当人们内心叫苦不迭之际,一贯喜欢奢华的齐景公正在为亭台的开工举办大型饮宴了,晏婴前往陪侍,忧心忡忡。
待酒过三巡之后,晏婴即席起舞。他自舞自唱道:
岁已暮矣,而禾不获,忽忽矣若之何?
岁已寒矣,而役不罢,惙惙矣如之何?
随之热泪横流。
酒酣耳热的齐景公见此情景,也感到不安了,遂把亭台的工程停了。
这是晏婴凭借自己的才艺将一场宫廷的饮宴歌舞,变成了一次有具体政治内容的讽谕舞,并且收到了实际的效果。
有一次,齐景公问晏婴:“你家靠近集市,可知物价的贵贱?”
晏婴答道:“既然买东西方便,鞋子贱。”
“踊屦”贵贱的行情变化,是极非正常现象,晏子利用它含蓄而又尖锐地谴责了齐景公的残忍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