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愤怒中的于傅氏难得地觅到了机会,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发泄一下了!孰料竟然在发言之初就遭遇了“众叛亲离”,她老人家的心头之火如遇瓢泼大雨,骤然燃起的怒焰也不得不顺势熄灭。
她不满地看看儿子,诘问:“咹!连你也不叫俺说话了?”
于文龙赶紧说:“娘!你今日来,不就是为了分地的事嘛!你这又扯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待家里,又叫谁‘惹唬’着你,你没处泻火,这才大老远地跑来,找你儿媳撒气的?”
于傅氏被儿子窥破端倪,不情不愿地噘起嘴来:“还不是西邻‘六老妈儿’,她家的母兔子跑丢了,就怀疑俺和你小九叔,一张臭嘴死吵烂嚼的,差点没把俺气煞!”
“虽说文虎娘是俺亲婶子,可咱平日里和她也不咋来往,俺六婶子怎么能这样儿?她凭什么怀疑恁俩?”文龙疑惑地问。
“就是,因为恁嫲嫲在世的时候,跟你爹和俺闹得断了关系,两家打得不上门,你六婶和恁嫲嫲一绺儿,也就轻易不上咱家里来。谁想那天,你九叔逮了只‘坡兔子’,拎过来叫俺给他炖了炖。大概是叫你六婶隔着墙闻到肉味了,俺和你小九叔才吃了几筷子,她就啷当着一张‘猪肚子’脸闯进来了。俺还想让让她,一块吃点呢,哪知她一看俺们正在吃兔子肉,一声没吭,掉头就气哼哼地回家了。还弄得俺和你小九叔好一顿懵懂。结果,吃过晌饭不大工夫,她就亮开破锣嗓子嚼上俺俩了……”于傅氏郁闷地拉呱着,一时倒是放过了大儿媳妇。
“这事好办!今天俺下了班送娘回家,顺便到俺六婶家坐坐,说明白了不就中了!”文龙大包大揽地安慰母亲。
“就是叫恁六婶碰上俺和你小九叔一块吃饭了,你说俺一个寡妇,你九叔一个光棍,坐在一块吃晌饭。这事拉呱出去,好说,它不好听啊!”于傅氏踌躇着说道。
文龙慨然道:“‘听兔子叫还不种庄稼了!’咱‘身正不怕影子斜!’娘就别管那么多了,俺在家的时候,俺九叔就光上咱家里蹭饭吃,俺也没听到背后有人嚼舌头。”
于傅氏喃喃道:“那会儿是那会儿,这会儿,恁三口子不在家,玉英又回她自己家了,俺一个人待家里,情况就有点不一样了……”
“中了,中了!这些事等家去再说,娘!俺还在班上,得赶紧回去干活。唤弟!恁嫲嫲头一回儿来,你领着她四下里走走,到处逛逛去!”文龙低头吩咐闺女。
“好唻——嫲嫲,咱走——”唤弟上来拉着于傅氏就要出门。
“文龙你先忙去吧!唤弟,等等,嫲嫲喝点水再和你出去耍……”于傅氏一肚子牢骚还没发完,看儿子急着返回工作岗位,也只好无奈地说。
趁蔡晓接着养伤、文龙急着回去干活、唤弟拖着她嫲嫲四处闲逛的空儿,悠人给朋友们拉呱拉呱于傅氏的婆婆“天不怕”和她的亲妯娌于冯氏一家……
“天不怕”和大儿分家时,窝下了大儿媳于傅氏的“嫁银”一百六十个大洋。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于粱氏的大洋重赏之下,姚婆子从高密西边的安丘县给她说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小儿媳妇。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天不怕”的小儿媳于冯氏不知有什么道道儿,反正她这股“西风”迅速压倒了于粱氏的“东风”,掌握了家庭财政大权。
一向“说一不二”的于粱氏先是失去了小儿的支持,紧接着又丢掉了财权依仗,正是“落地凤凰不如鸡”。
在与小儿及小儿媳的宅斗中屡屡战败,使她在于冯氏面前的斗志日渐消沉。
于是,她转过头来,又开始到已分家另过的大儿门前吵闹,没几年,懦弱的大儿不堪母亲的淫威,临终之前,发狠与她断绝了母子关系,而后含恨撒手人寰。
在于粱氏面前总是胆战心惊的大儿媳——于傅氏,在丈夫身亡的惨痛教训之下,秉承先夫遗愿,宁愿乞讨也不再登夫家之门,从此两家彻底断绝了来往。
于粱氏没有了施展威风的对手,心情郁郁。可失去大儿还不是最令她承受不住的事儿……
大儿病死的那年冬天,天气格外寒冷,柳沟河的水冻得梆硬梆硬的。洒满冬日的冰面上,溜冰擦滑儿的小孩子天天不断溜儿。
腊月二十二这天,于粱氏的小儿子一大早就推着独轮车,去安丘县岳父母家接媳妇和儿子回家过小年。他沿路经过举人庄、泊子村、李戈庄、于家埠、前柿子园来到峡山湖(“峡”,当地人读音为“夹”)东岸。
于冯氏的娘家阎戈庄就在峡山湖的西岸,草树木繁茂的季节,湖上有渡客的筏子,而今湖面结了冰,渡客筏子早就停渡了。于粱氏的小儿子往远处的湖边看了看,心里非常清楚,绕湖行走到阎戈庄要60多里路,而穿湖而过只有20里。他看冰面上也有人行走,就想:我顺着当地人走的路线过,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谁想偏偏就出了问题呢!当他推着小车行至湖中的时候,冰面突然断裂,于粱氏的小儿子连人带车落入了冰水中,再也没有活人见过他的面儿。
“幺儿子,大孙子,都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大孙子”——文龙从小就不到自己眼前来,因此,小儿子就是“天不怕”的“七寸”。
“噩耗”传来的那天,于粱氏悲伤过度,精神突然有些混乱,竟然“失手”把她的亲孙女推入自家院子里的水井里淹死了。
可怜的于冯氏两天之内连续遭遇了丧夫失女之痛,要不是还有个活泼可爱、尚在襁褓中呼呼大睡的小儿子,还不知她会怎么样呢!
“为母则强”!于冯氏带着小儿返回东酉家村,一人领着文虎坚强地过起生活来。
只是精神错乱的“天不怕”下场甚是凄惨,在几日后爆竹声声的大年夜里,一生要强的于粱氏,竟然“自缢”于卧房的窗户棂子上了。
听说于粱氏死后,她的小儿媳于冯氏从她的卧房里翻出了不少银元,她拿着这笔钱,贴着文龙家的西屋山新建了四间大房子。新房落成后,母子二人搬过来和于傅氏做了邻居。
可于傅氏一直怀疑弟妇——于冯氏盖新房的银元就是婆婆“窝下”的自己的“嫁银”,所以两家关系不睦,甚少来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