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斯文清瘦的尹副书记与“急如火”、“暴如雷”的大老潘不一样,他不善应酬,话也很少。除非必要,能不说的话,他半句也不多拉。
他总是微微笑着,不管见了谁都礼貌地点下头,大伙从来没听见尹书记在人前褒贬过他人。因此,康庄农场的职工都尊敬他,却也人人不怕他。
尹书记夫妇年纪俱过半百,只是膝下犹虚。老伴喜欢拨弄草,烟酒不沾的尹书记独爱茶道。老两口,我陪你种,你伴我喝茶,互疼互爱,家庭生活虽不热闹却也占尽了清静悠然。
谁料“老天”也会“嫉妒”这对与世无争的老人,千不该万不该,它不该将“恩爱夫妻不到冬”这句“民间俗语”落在了他们身上……
半年前,陪他“风风雨雨”磕绊了26年的老伴儿,突发“脑溢血”,场里的“50”拖拉机慌头慌脑地将她“颠簸”到30多里路外的县医院,医护人员还没来得及着手抢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竟然撇下朝夕相对的老头子,急匆匆地“撒手人寰”了。
老伴儿走后,尹书记出来进去就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长夜寂寞,一向缺少“高朋”的他也只有与“孤独之神”遥对“品茗”。
可自从那次在办公室里见到唤弟,看她骨碌着一双慧黠的黑眼珠子对他进行全身扫描时,他尘封近半年的冻结之心突然开始融化了……
尹书记忍不住拿出一个大苹果把小姑娘诱到眼前。
他递给唤弟苹果的同时又不失时机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爷爷!俺叫唤弟。”唤弟按照母亲以往教导的那样谢了尹书记,接过苹果“迫不及待”地搭口就咬。
“噢——叫唤弟呀!那爷爷可以问唤弟个问题吗?”尹书记微微前倾着上身,试探着问。
唤弟一愣,停止咀嚼,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手里红通通的大苹果,略一思索,咽下口里的苹果,才一歪头儿:“爷爷要问俺啥?”
尹书记被唤弟的小心思差点儿逗笑,他强忍着乐劲儿问:“唤弟刚才一直盯着爷爷看,到底在爷爷脸上找什么呢?”
“哦——”唤弟长舒了一口气,“俺看爷爷和娘常常看的“板桥诗画”里的那个“郑燮”画像一模一样,哦,他就是比爷爷多长了一些胡子,俺还琢磨着把他的胡须刮下来给爷爷粘上呢!”
“是吗?唤弟真是个爱动脑筋的好孩子呢!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爷爷把胡子留长呢?那样不是更省事吗?”
“俺想过的,可是那样子——爷爷不就和“郑燮”一样老了嘛!”
“呵呵……那倒也真是!还是唤弟聪明,比爷爷想得周到多了!”尹书记嘴角上翘,轻笑着表扬唤弟……
唤弟也对这个叫她“小姑娘”的老头儿心生好感,尤其是当天中午,自己在大老潘眼前卖弄小聪明陷入困境时,也亏了这个像“郑燮”的爷爷拉了她一把。自那以后,唤弟每次见到尹书记都会恭恭敬敬地站住,亲热地跑上前喊他“爷爷!”
……
今天,自己伤心痛哭时,这个善心的爷爷又来给她擦泪水了,唤弟如同见到真正的亲人一样,激动的情绪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尹书记站起来,拉着唤弟的小手回了他的小院……
那是一个独立的三间屋的小院落,穿过月亮门,就是一个长长的大天井,天井正中搭了一个不大的草棚子,棚子下摆了一张圆面的石桌,桌边相对配着两个“安塞腰鼓”状的石鼓凳。
尹书记引着唤弟来到草棚下,把她提到其中一个石鼓上,嘱咐唤弟“坐好”后,自己就转身进屋去了。
初到此处,感觉新奇的唤弟悠荡着两条小短腿儿坐在石鼓上,四下里打量:矮矮的南墙边,从东到西分别植了一丛修竹,一棵满是紫的小树(后来她才听尹爷爷说,“这株是‘木槿’,它的不仅好看,还可以吃呢!”后来唤弟和伙伴们偷偷摘了几朵,放入嘴里嚼了嚼,又滑又爽,吃起来口感确实不错唻——),竖在西墙角的天线杆子上正攀援着既开黄又开白的蔓生植物。(后来她知道那是“忍冬”,也叫“金银”。尹爷爷说,它“性寒味甘,清热而不伤胃,芳香透达又可祛邪,是清热解毒的良药”。尹爷爷还告诉唤弟,这种植物一蒂开两朵,长长的蕊探出冠外,成双成对,形影不离,看起来如雄雌相伴,又似鸳鸯对舞,因而也有年轻恋人“另有深意”地呼它“鸳鸯藤”。)
坐在石鼓上的唤弟脑袋乱转着,猎奇的目光正在四下里浏览着她还叫不上名字来的五颜六色的木,不经意间,下面的脚荡出的幅度就有点大了,一下子踢到了一个毛茸茸的活物,吓得她差点儿从石凳上掉下来。
惊慌中的唤弟急忙伸直两臂,俯身用小手掌死死撑住石桌,抬高两腿,低头一看:“哎呀俺的娘唻——”脚边竟然是一只懒洋洋的大黑狗。
“爷爷——狗!”一见又是狗,唤弟吓得大叫起来。
“‘黑’——趴下!”尹书记严厉地吆喝着黑狗,肩搭毛巾,手端脸盆,急忙从屋里出来。
“唤弟别怕!这是你奶奶养的‘宠物土狗’,不咬人。”尹书记把装了半盆水的脸盆放在石桌上,抬手把肩头的毛巾拉下来,摁进水里洇湿,再捞出来扭至半干,给唤弟擦了擦脸和手。
“宠物土狗?那是什么狗呀?”唤弟心有余悸地扫了扫依令迅速趴在她脚边的一声不吱的黑狗,好奇地追问。
“‘宠物狗’就是养着解闷的狗。”尹书记耐心解释着。
“哦——狗不都是养来看门的吗?还能解闷?”
“对呀!狗既能看门又能解闷,它还是大大的‘忠臣’呢!”
“狗是‘忠臣’,那今天怎么还把俺娘咬了呢?”
尹书记说:“那是一条生了病的‘疯狗’,不一样的!你看我家的‘黑’,它原来是你奶奶捡的一条流浪小狗,你奶奶见天喂它,过几天还给它洗个澡,养着养着就通人性气了,你奶奶没了都快半年了,它还是天天趴在你奶奶生前常坐的石凳前等她回家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