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宇低垂着头,双眼在适应了黑暗以后,似乎可以看见对面模糊的货箱轮廓。 耳边充斥着持续不断的撞击声,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这似乎成为了他一生中最为紧张的时刻。 如果杜以泽说是,那他就算摔死也要从这火车上跳下去。 “没有。”杜以泽早就料到李明宇要这么问他,“王家宇当年说是我内鬼……” “就是那个特勤队长。” “特勤队长负责的是一整个团队。这个位置上的人跟那些省市的领导无差,如果任职期间情况丝毫没有好转,问责不说,被革职都有可能。” “所以王家宇不能让上头觉得他没有能力。” “起码能让他将功补过。” “我运气好,从他那里逃了出来。” “然后就跑啊,躲啊, 然后就变成你现在见到的模样了。” 尽管杜以泽自己也没有想清楚王家宇突下杀手的转变动机,但他引导道,“你要是我,你能甘心吗?” 当然不能了,一辈子的大好前程毁于一旦,毁于自己队长的寥寥几语。谁能甘心? 李明宇伸手捏了捏眉心,扬起头,苦恼地望着漆黑的车厢顶部,像在向杜以泽提问,又像在问他自己,“我还能相信你吗?” “我没必要骗你……我以后也不会骗你。” 他想要相信杜以泽是为生计所迫。 杜以泽开玩笑说,“天打雷劈?” “那这样吧——”杜以泽想了想,道,“从今往后,如果我骗你,那我这辈子都没法得偿所愿。” 话一说完他就有点后悔。杜以泽已经失掉了自己的前程,而那样的未来是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 他曾经为了一次考试的第一名熬夜拼命,为了重点高中的奖学金茶饭不思,可如今的“榜单”第一的宝座却也难得让他提起兴趣。 “得偿所愿”这四字对杜以泽来说太过于遥远了,犹如水中月镜中花。从他逃离基地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孑然一身,一生再无可以失去的东西。 一段长久的沉默之后,李明宇又问,“你把顾溟送到哪儿去了?” 这话从某种程度上安慰了李明宇,他只能寄希望于顾烨的神通广大。然而他仍旧难以感到安心,他虽不是最直接的背叛者,可说到底还是做了背信弃义的事情,不仅对不起顾烨,以后也不可能回去了。 李明宇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平日里难得见到的深明大义,他理解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求生手段也是不尽相同,他虽然干不出杜以泽所做的破烂事,但内心深处却又对他恨不起来。他不仅无法责备杜以泽,甚至为他感到可惜、无奈。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是这些年来能为杜以泽分担一半痛苦,那他今天大概也不会做出这一系列的事情。 李明宇感到一丝迷茫,他不知道这列火车即将带他载往何方。他在这一片浓烈的黑暗之中看到了璀璨的阳光,鲜嫩的绿叶、抽芽的枝条。他看到自己和杜以泽两个人穿着短裤头,趴在门口的水泥地上;他看到自己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火柴,从里面倒出两只黑色的西瓜虫;他看到他们两人脸贴着地面,用手指头弹着蜷成球状的西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