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爸爸早出晚归,说是培训去了,学习新技能,但是因为赚不到钱,两人经常因为这事大打出手。杜以泽瘦得只剩一小把骨架,脖子肩膀青一块紫一块,眼眶稍一下陷就显得眼珠子贼大,李明宇也不问他是不是家里吵架了,只是从荷包里掏出一根两毛钱的火腿肠,掰成两半。 所以说,李明宇将他们之间的友谊划分到革命情谊之中,并不是不无道理。尽管时代并没有将烙印直接打在他们俩身上,忍饥挨饿的痛苦也足以让他们印象深刻。但如果要回溯两人相交的,那还得往前再数几年,数到约莫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个时候杜以泽还顶着个圆圆的锅盖头,刘海几乎盖过眉毛,他遗传了他妈妈的皮相,五官精致,眉清目秀,再加上还远远没到变声的年纪,说起话来瓮声瓮气。一到放学就总有几个同班的小男孩围着他打转,大声叫他“娘娘腔”,喊他“臭娘炮”。 这是他学过的最狠的脏话了,第一次骂人,他还心虚,生怕被大人听到,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李明宇看着那张水灵灵的脸,心跳咣当咣当横冲直撞,他接连后退几步,满脸通红,眼里甚至带着一点惊恐,一转身就跑了,边跑还边捂着眼睛,好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小学毕业以后,李明宇跟随杜以泽的步伐上了同一所中学,只不过区别在于杜以泽是重点中的重点班,又名火箭班,将来是要冲刺重点高中的,李明宇则在普通班里继续做一名浑水摸鱼的吊车尾。 失业的浪潮并没有将两家人全然吞噬,李奶奶虽然愈发容易感到疲倦,鬓角也逐渐被日月染白,供李明宇读书的花销让她心力憔悴,可一想到他以后还得上大学,她就能充满勇气与希望,推着自己的蜂窝煤油桶,脚步欢快地跑上街头。 尽管杜以泽认为这种表面上的平和来源于他妈妈的精神崩溃,以及他爸爸的出轨。 她变得有些疯癫,虽然大多数时候意识清醒,但发起病来杜以泽必须得抓着她的肩膀不让她撞墙。杜爸爸就像她的解药,他一回来杜妈妈就能立即恢复正常,好像天下太平,继续扎起高高的马尾,端着搪瓷碗在走廊尽头的公共厨房里与人谈笑风生,甚至还会经常将杜以泽带过去,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们自己儿子刚刚拿了学校发的奖学金。 那是一只用黑色人造革所包裹的口红,口红的颜色红得像家门口底下的野蔷薇。杜以泽捏着那根口红,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有时候人总得靠着点幻想过活,如果非要把糖纸撕开,将内核摆在眼前,按着你的头让你去数那根根分明的白骨,那也不是谁都受得了。 杜爸爸一愣,夺过口红,问,“你从哪拿的?” 杜爸爸解释道,“我是准备给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