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政挑了挑眉,“你高兴得太早了。”
周坚一愣,顺着齐政的目光,瞧见了一个衣衫华贵的少年。
苏州陆家的嫡长孙陆洪正看着齐政,朗声道:“诸位,今日咱们英才齐聚,这等场合,岂能容一个卑贱的奴仆在列?”
周坚勃然一怒,“陆洪,你说什么呢!”
陆洪当日被齐政和周坚当场怒骂,正是满肚子火,如今逮着机会,怎么可能放过,当即冷哼一声,“我自然知道你把身契还给这小子了,但一日为奴,世代为奴,我等可不齿于跟贱奴为伍!”
陆洪的话,当即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而从神色上看,不少人对他的话还颇为认同。
齐政平静地听着,心头对此并不意外。
在另一个时空,吴中之地也是一样,蓄奴之风蔚然,历史上有个叫祝化雍的,即使中举了,从政治地位上来说见县官都能平起平坐了,但却因为家中祖上曾为奴,为人所不齿,连普通人都瞧不起他。
这个时空因为几百年的历史偏差,大周没有大宋那般对读书人的过分推崇,延续到后世,各种政策与歧视并没有如大明那般严重,但在历史惯性下,大方向上也差得不多。
对此,他便和陆十安早有过商议。
一个声音也在陆洪的言语之后,冷冷响起,“陆洪,你说哪位是奴仆啊?”
众人循声一望,一位红脸老者和其余几位老者一起步入了会场,正停步看着陆洪。
陆洪浑身一颤,“五五叔祖。”
“老夫问你,你说何人是奴仆,不得位列此间?”
陆洪咽了口唾沫,不得不硬着头皮指着齐政,“五叔祖,那人曾卖身为奴,是周坚的书童。”
陆十安看了一眼,依旧冷冷道:“你说齐政?那你可知他为何会卖身为奴?”
陆洪感觉情况似乎有点不对,颤声道:“晚辈不知。”
“既然不知,你胡闹什么!”
陆十安的声音陡然一厉,朗声看着众人,“诸位可知不久前的镇海卫之祸?”
众人微微点头,便听陆十安的声音继续,“当时倭寇横行,齐政的父兄族人皆奋力死战,血染河山,他侥幸活过那场战乱,却被搜罗战场遗孤的无良人牙强逼为奴。此事府台大人已经查明,惩治了牙行,并且为齐政恢复了军籍。”
他环视一圈,兵部大员的威严浩荡,“天下太平,是有圣天子在上,亦有赖于将士守卫河山,逝者已矣,实情昭昭,若有人再敢拿着欺凌保家卫国阵亡将士遗孤说事,老夫正愁没来得及找那人牙子算账!”
众人不管心头是否真心,但这一刻,在朝堂大佬的威严之下,齐齐肃然。
陆十安看着齐政,“齐政,不要有什么自卑,你的情况不同,朝廷是认可的,挺起胸膛,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做人!谁敢再拿身份上的事情刁难你,老夫饶不了他!”
若是换了个人,说这话可能还有偏心之嫌,但陆十安曾是兵部侍郎,说这话,倒也有几分合情合理。
而随着他这一番话当众说出,至少不会有人再在公开场合公然质疑齐政的身份。
他朝着齐政微微点头,一老一少两头狐狸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身份洗白,这场文会对齐政的一个重要收获就此到手。
对面的陆洪如遭重锤,跌坐在座位上,失魂落魄。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后,众人陆续抵达落座。
这些参加文会的成员,大多是各家私塾学生、大儒弟子、士绅族人,由文会的承办方江南商会统一给各家发放名额,排定位置,所以程氏私塾的几人也都坐在了一起。
以程硕的地位,程氏私塾学生的位置颇为靠前,就排在会场左侧,靠近主台的地方,占据三列三排,一共九个位置,身后高出一个台阶,就是程硕等人的观礼座位。
齐政和周坚坐在最后一排,厉飞瞧见,便直接坐在了周坚的身前,仿佛就是要压他一头一样,给周坚气得不行,齐政微微一笑,仿佛回到了简单傻逼却又快乐的学生时代。
厉飞一坐下,有个程氏子弟就凑过去好奇问道:“厉飞,你快给我们指指,那个天才仁兄坐哪儿的?”
厉飞一愣,猛地想起自己还吹过这个牛,尴尬地张望一下,故作惊讶,“咦,怎么没来呢?”
程氏子弟皱着眉头,“不应该啊,这等场合,他怎么可能不出现啊!”
“是啊,咱们这个文会可是苏州地界乃至周边各府,最盛大的文坛集会了,”
“会不会是人家本事太大,没必要来这样的场合?”
厉飞似乎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当即点头,“对!正是这样!你们是不知道,那位仁兄,虽然在咱们这些人里不显山不露水,但在如咱们先生那个层次的人那儿,早就是盛名远扬了。人家的战场,是今年的秋闱,到时候,拿下解元,一举成名!”
他的话音落下,站在会场正中寒暄了一阵的程硕和几个好友大儒也联袂走来,路过他们身旁时,众人停步,一个老者笑着道:“子丰兄,哪个是你方才所言,有望夺魁的高足啊?”
程硕笑着道:“齐政,还不起来给几位先生见礼?”
齐政嘴角一抽,卧槽,你个老人家不讲武德,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起身行礼,程硕便朝齐政介绍了几人,一个老者笑着道:“不必多礼,这文会想夺魁绝非易事,你放轻松,你的才学,我们可是知道的。”
另一个老者点头,“不错,尽力展示自己便是,多少名次,不必挂怀。”
显然,他们对文会的内情,是知晓一二的,出言安慰着。
最后那位老者也颔首认可,“是啊,你写的那首诗,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实在是绝妙,老夫都时常拿来教育后生呢!能写出这样的诗句,这才华已经无需文会的名次来证明了。”
三人和程硕捻须而笑。
但他们旁边,厉飞陡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齐政。
然后,他就仿佛想到了什么,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