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被我惊动般睁开惺忪的睡眼,下意识松开我的手腕:“嗯……我吵醒你了?”外头的雨雪小了些,房檐上有些许水滴坠落到门前,滴答滴答,在地上弹了弹又砸进雪地里,她含混的声音被雨雪包围,低沉而温柔,带了些睡意中的缱绻。“没……我自己醒的。”我反手抓住了她,动作快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熹微的光亮映在她的脸上,我看到了那双如梦境中一般发红的眼眶,心中像是被什么击中,一阵痛楚,“别走好不好?”屋中静谧弥漫,隔着轻薄的幔帐,我能感受到晏平正在看着我,许久未曾回话。冰凉的腕甲隔得我手掌发麻,险些脱力,我不动声色地咬了咬下唇,心一横,拽着她的手往下带,声音里带了些哀求:“阿晏,求你了……别走,我怕……”话音刚落,窗外飞鸟扇翅而起,惊起树枝积雪飞腾漫天,树形投在窗棂纸上,黑漆漆的枝桠上下晃啊……晃啊……晏平望着那团起伏的黑影沉默半晌,眉心愁思渐浓,末了,她轻叹了口气,将发髻上的海笙发簪取了下来,塞到我手里。冰凉的触感方一产生,我便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心里那个恐惧的黑色影子陡然膨胀,变成了一只可以吞天巨型怪蛇,瞬间吞噬了我,囫囵个儿咽了下去。此时此刻,梦境与现实完全重合,我睁大了双眼。“阿晏……不……”拒绝之言还未出口,晏平便掀开幔帐坐在了我床边,那双平日里无论如何都暖不过来的手掌,此刻却像是烧了浆一样滚热。“睡吧。”她的手腕任由我拉着也不挣脱,双目轻阖,坐在我身旁,呼气绵长悠远。若不是眼皮还在轻微颤着,真会以为她熟睡了一般。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睡在我的身畔,她是晏平,是长公主,是把持着朝政和兵权的先帝骨血,是我原先憎恨着的人……然而此刻,她却因我一句“害怕”而守在我身旁,候我入睡。无尽的痛楚与温软,密密匝匝刺入心扉,我喉骨滚动,几乎不能忍住眼中渲然的泪意。“阿晏……”我屏住呼吸,放轻缓了声音问道,“我一定要去吗?”她平缓的呼吸在我勉力的话语中陡然一沉。虽未睁眼,我却依旧能感受到她眼中黯然下去的温润。“你知道了?”她的声音带了些微不可查的紧涩。我忍住眼角的泪意,静静看着她:“非去不可吗?”良久,她长舒了口气,双眸复睁之时眼中悲凉之意更胜从前,只是神色如常,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苍玺不是只有你一个嫡出的公主。”我心头陡然一惊。她容色沉静得如同一汪寒潭静水:“嫡出公主,我苍玺敢给,就怕他铁勒没命收。”我心中惊意更甚,未及思索,就听她继而又道:“我年幼时遇海笙于海笙树下,那时只觉得是巧合,却没不想那么多年过去,遇见你时竟也是在海笙树下,可见你我皆与海笙有缘,只可惜第一段缘分终究是太浅,浅到让我守了那么多年都守不住。”她侧过头来看我,四目相对,有片刻的静默。“那日我想着,既如此,便将她送我的海笙玉簪赠予你,只是未曾想你心中所爱并非海笙,而是海棠,这倒让我有些讶然。”她抿住微微轻颤的双唇,喉间滚动,避开我的目光。“又见海棠心再伤,忧思满腹付春光,佳人一别几寒暑,从此山高水更长——如此断肠花,你却实属爱惜,可见是命。”是了,海棠花又名断肠花,它虽温柔美丽,却又内涵着离愁苦恋的寓意,终究是永生永世都得不到的幻梦。一如我同晏平,是永远都注定要错过。我几乎要被自己内心的酸楚所融尽,我同她一样抿着唇,却抿不住唇齿间的无力,我同她一样握着手,却握不住双掌中的颤抖。她长舒了口气,轻叹道:“缘起而聚,缘落而散,世间道理如此,无人幸免。”道理……道理……我暗自默念着。什么是道?什么又是理?缘分……缘分……有缘如何?无缘又如何?我坐起身,全身剧烈颤抖着去靠近,我的目光自下而上慢慢游离,贪婪地掠过她身体的每一寸。小腹、肋骨、胸脯、锁骨……下巴、双唇、鼻子……最后是那双因不可置信而瞪大了的双眼,迷蒙中,我仿佛看到了被她死死压制在寒潭下的情欲。那是欲望,是兽性,是本能,更是……心之所向。她身上的海笙气息充盈了我的鼻腔,那双润玉般的琥珀与我咫尺之间,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胸前柔软的触感,我的……还有她的。“阿晏……”我轻声唤道,“我可以……吻你吗?”夜凉如太湖池水,却也柔滑细腻,颜色靡艳,闻得风过枝头,雪落屋檐,声响清晰,我贪恋地望着她,鼻息交织间,我嗅到了无可抑制的情愫,我看到了——……泯灭了。那些情爱,那些情愫,那些无可抑制的欲望,全都在她闭眼的瞬间,泯灭了。15.“曲终海晏升平。”我怔住了。在她闭上眼,强压下那些情感的瞬间,怔住了。我慢慢缩回床边,良久,我感受不到痛,满心肺腑里只有彻头彻尾绝望的凉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