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哉幸哉,我像是心中巨石落地般长舒了口气。所幸今日晏平未来,若是真见了她,我只怕是真要羞得无地自容了,醉酒调戏姑母,这种混事只怕我是开天辟地第一人。沿着殿前广场往外走,我一面这样想着,可一面不免又带了些莫名的失落,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没由来的怅然是为了哪般。“别是魔怔了罢。”我心道。今日跪得有些久,自宝华殿出来的时候不免双膝都有些颤抖,只得让扶桑搀着我,一步三摇地晃着前行。走到昭福门时,我停了下来。昭福门侧栽了株樱花,原先是活不长的,据说是某次太子哥哥路过此处,不忍见樱花将死,遂动了些恻隐之心,隔三差五地命人前来照料一二。本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只是不忍见其坐以待毙,却没想这樱花竟也争气,左不过一个春秋便绝处逢生,花枝在寒风中簌簌作响,落英四散,也算是未曾辜负太子哥哥一番苦心。我瞧着落花出神,不免在门下站得久了些,也幸得如此,竟让我在这雪天捡了些闲书听。先帝祭礼已闭,不少的宫女太监将物什收拾好后陆续从宝华殿出来,这年岁的宫女们正值芳华,也难耐寂寞,约莫是觉得行路无聊,一路之上喁喁私语。一人道:“先帝生辰这样大的事情,宫里宫外人人皆知,那晏平殿下竟不知吗?今日未曾见她来过。”她们这是在议论晏平?我压不住心中好奇,便同扶桑放轻了脚步,悄悄跟上去。奴才背后议论主子是大忌,这也亏得是我,若是碰到其他宫中的诸位娘娘,这些丫头只怕是要有些苦头吃了。不过话说回来,近年宫里的宫女倒是有趣,一个赛一个的活泼,要比前些年的强上许多。我靠近了些,话语也听得清楚了些。一人道:“你快快将声音放小放细些罢,若是被主儿听到定是要狠狠责罚的,不过……方才我也并未见到晏平殿下,据说她此刻已在宫中了,可为何不曾现身呢?”是呢是呢,我跟着点头,也想知道所谓何故。一人道:“晏平殿下与陛下不睦也并非一日两日了,本以为两位主子也就是平日里说话剑拔弩张些,可没想到,就连今日先帝寿辰晏平殿下竟也不来,这不是拂了陛下的面子吗?想来是连面子都不愿做足了。”是呢是呢,我又跟着点头,愈想知道拂了面子是为何故。一人道:“你们光在这里想入非非却又不知道问题所在,一个两个的,想破了头也探究不到根本。”是呢是呢,我再跟着点头,甚想知道问题根本是为何故。一人道:“你们别看当今陛下现如今稳坐龙椅,拥万里江山,可你们谁知他并非先帝亲生,当初他出嗣旁支,若非先帝膝下无子将他入嗣,他又怎会有机会继位?晏平殿下是先帝亲生骨肉,手里掌管兵权的虎符也是先帝亲手交过去的,若非投错了女胎,现如今这天下还指不定是谁的呢,万里江山拱手他人,也不怪晏平殿下与陛下对着干。”我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当今陛下”这四个字说的是我父皇,什么“入嗣”,什么“继位”,亦或是什么“万里江山拱手他人”,这些事我从前并不知晓。就在我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字眼砸得满脸花时,一人又道:“还有还有,我听说坤宁宫原定的皇后也并非现在这位,而是太后的嫡亲侄女,现在这位原是要去铁勒和亲的,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两人竟换了过来,却将太后的侄女送了过去,据说还是晏平殿下亲自护送到铁勒的呢。”此话说完,我神色便僵了僵,未意料到这些宫女的胆子这样大,从议论当朝公主竟逐渐演变为背后议论皇后。这些话听得我胸口一闷,手中胡乱抓了两下,握紧了扶桑。还未等我腾出空将这口气倒上一倒,却又听得前头几人悠悠一句咕哝,脑中霎时像拍过一个铜锣,震得我一时间竟找不到东南西北。那人道:“差错?还能出现什么差错,不过是晏平殿下不忍自己的心上人去铁勒受苦,退而求其次,忍痛割爱将其送进宫罢了。”这句话仿佛一剂福灵,使我脑中某些一直接不上联系猜忌瞬间打通,胸中的那股浊气汹涌翻滚了几番,险些顶出一口老血。晏平……当真与我母后有私情?我倒不是惊讶与她们二人的情愫,只是惊奇晏平如何舍得放弃,铁血金戈中厮杀出来的天潢贵胄,难道对于情爱看得就如此单薄吗?见前头几个小宫女越说越没谱,扶桑终是忍不住了,搀着我向前快走了两步,随后一声怒斥:“休要胡言!背后妄议中宫,该当何罪?”几人本就提着胆子,现被扶桑一声嗔怒下来,当真是吓得魂儿都没了,连忙俯在地上磕头求饶。背后妄议主子是错,可也不能全怪她们,若非是我好奇心使然有意纵容,她们又怎还有机会喋喋一路,此时我脑中乱作一团,也无心责罚,强撑着公主的架子胡乱教训了几句,便放她们走了。人虽是走了,可话已然飘进了我的耳朵里,疑心随着她们渐行的身影渐长,我揉着额角,觉得总要将此事闹个清楚明白方才甘休。如此想着,脚下的步子便不禁愈加匆匆,以致于行进时都无心看路,一个猛子扎进了不知何人的怀里,扶桑惊呼一声,根本都拽不住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