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华大训》是明宪宗为教导太子朱佑樘所编撰的书,其中每纲序言都是宪宗亲作,方方面面授子以为人处世、治国爱民之道理。
不过,这位爱子之心拳拳的宪宗,亦是成化年间,下令进剿建州女真,明令“捣其巢穴,绝其种类”的狠戾君主。
成化犁庭由此而来。
犁庭——形容战况之惨烈,犹如土地被犁过一样彻底,建州女真险些因此灭族。
建州女真,便是如今大清满族的前身。
历史向来由胜者书写,宪宗与满清有几近灭族之仇,满清编修的《明史》,自有偏向。
可是,任太子他再狂妄不羁,也不至于傻到把这些过激言辞宣诸人前,还被一五一十传进了皇帝耳中!
问题肯定出在太子近前伺候的人身上。
国之储君,言行不慎,身边养了旁人耳目而不自知,容淖听得直蹙眉。
甬道墙外,三阿哥那张不忿的嘴一直没停过。
“还有大阿哥,自认有几分军功傍身,便开始越殂代疱,操心起整个八旗军民生计了。他竟打算把那些擅长耕种的塔里雅沁回子(清朝对维吾尔人的称呼)送去呼伦贝尔,教当地的索伦人与蒙古人种田。”
“他也不想想,咱们满洲起自白山黑水,世代靠游牧渔猎而生。开垦耕种这等不切实际的收买人心手段,岂非等同悖逆祖宗,沾染汉习,堕我军民弓马之力。亏他还自认是贤德高招,故意选在今夜御宴众目睽睽之下禀告。”
“呼伦贝尔军民生计如何,自有黑龙江将军呈奏,他如此积极表现,分明是想借机插手关外要地——呼伦贝尔的防务。哼,皇阿玛当时那脸色,额娘你也是看见的。”
三阿哥口中的呼伦贝尔一地,由黑龙江将军统辖,西邻强敌沙俄与内乱不断的漠北,不独关系黑龙江安危,亦为东三省一线命脉所絷之枢纽。
呼伦贝尔为要塞,故而当年满清入关时,留下不少八旗军民驻守这片苦寒之地。
按理,朝中绝不会亏待此地驻守的八旗军民。
奈何本朝入关后内忧外患,战事不停,根本无力多加照拂呼伦贝尔军民。只能任由他们拿着微薄粮饷,在林海雪原苦捱。
战时披甲,闲时渔牧,终日忙碌,若遇大雪,牲畜倒毙,依旧是食不果腹,差无乘骑,民生凋敝。
——抛却那些勾心斗角,若东北苦寒大地真能种出粮食,倒不失为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容淖如是想。
她不过微微走神,三阿哥已噼里啪啦狠狠嘲完大阿哥一通,终于再次绕到母子争论的正题上。
容淖按着发胀的脑门儿,耐着性子继续听。
“太子与大阿哥此番惹的都不是小祸,注定要沉寂一段时日。此消彼长,如今正是我出头的好机会。”
“后日浑河大祭,在皇长子与太子见恶皇阿玛的情况下,我身为皇三子,按长幼次序,请命替皇阿玛主祭分忧理所当然,额娘何故非要我去御前请辞。难道在您眼里,我真如此不堪用吗?”
每年中元节日期间,各地官衙基本都会专门邀法师做法,祭奠辖内身亡的官兵,盛京自然也不例外,早早定好了法师与设坛地点。
皇帝今年赶巧在盛京过中元,听闻官衙祭祀将设在城外浑河水畔,不由忆起先辈创业艰辛,决定今年由皇室主祭。
日子便定在谒完福昭二陵之后,也就是后日。
——因为在传闻中,盛京城外穿流的浑河是根据本朝太|祖努尔哈赤用兵智谋而取定的名字。
明朝末年那会儿,明朝大将李成梁率兵二十万,兵分三路攻打刚刚自立为王的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只有兵丁几万,闻讯不敢硬顶,先行退到萨尔浒附近,故意以牛马跑动及粪便搅浑明朝追兵途径的清澈河道,狡布疑阵。
李成梁见偌大一条河流浑浊不堪,认定努尔哈赤率有重兵,这般不战而退极有可能是想设法包围明军,当即下令撤退。
太|祖努尔哈赤不费一兵一卒,只靠一条浑浊河流,解了灭顶之灾,故而把这条河称为‘浑河’。
浑河大祭——算不得多重要的差事,但光是“代天子祭”这个名头,已占尽风光,足够三阿哥暂且压太子与大阿哥一头。
难怪三阿哥宁可与母亲起争执,也不愿放弃。
“怨怒伤身,多思伤神。”荣妃性情恬淡不争,一如年轻些的太后,她安静倾听完儿子喋喋不休的怨愤,无奈轻叹解释。
“非我轻视于你,阻扰你奔锦绣前程,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你与太子、大阿哥虽同属天家血脉。可太子为元后嫡子,母家有如日中天的首辅索额图为倚仗;大阿哥占长子身份,额娘乃四妃之首的惠妃,娘舅又是颇得圣心的次辅明珠。他们棋逢对手,争一争,无可厚非。而你……”
荣妃怅然停顿片刻,继而平和析以利弊。
“早年入宫待年的妃嫔属我身份最低,侥幸得过一段恩宠,诞下五子一女,最终也不过养活了你与你二姐两个孩儿。我这妃位,还是因你姐弟二人才封的,帮不了你什么。你外祖更不过个小小员外郎,连入朝参议的资格都没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