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片刻,心道这样也好,与其等着外面的人想到办法来救,不如自己在境中找线索。
帐外守着的亲兵终于注意到掀起的那片角,连忙蹲下身将它重新绑好,余光看见了里头醒过来的人,喜出望外。“大帅!您醒了。”
亲兵像是唠叨惯了,一边走进来一边道:“您这次昏迷四五日,李将军急得胡子都白了两根。您的伤怎么样了?我去喊军医来……”
“不用,”君泽叫住了他,“现在什么时候了?”
“卯时刚过半,”亲兵顿了顿,意识到他想问的估计不是时辰,继续道,“九月初一了。”
君泽随手从桌上倒了杯水,润了润干涩的唇和喉咙,披上外袍走出营帐。亲兵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后。
晨光稀薄,最外层的守营将士正在有条不紊地换班。君泽往北面看去,军营之外是广袤的草场。
草已经开始黄了。
再过月余,这片草原就会变成一片枯根,然后覆上最洁白的雪——如果没有马蹄踏碎它的话。
君泽微微眯了下眼,隔着草场,能隐隐约约看见一条蜿蜒流长的河,汇入东边的山脉中。河边是另一片营帐,看不真切,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前头一个穿着战甲的中年人巡视完毕,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走过来。
“李将军。”一旁的亲兵喊道。君泽目光一垂,果然看见了一缕灰白的胡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位李将军见到他,又急又喜:“大帅,你可算醒了。如你所料,蛮子果然偷摸搞了一些小动作,都被我们派出的小队打回去了,但长此下去也不是事。”
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下一步该怎么办?
君泽一睁眼便落到这里,对眼下的情况一概不知,只能从这两人的对话里拆出只言片语,拼凑出一点来。
他在这里的身份是北防主帅,上一战中受了伤,失血过多昏迷了数日。从地形看,此地类似于燕山一带,对战的是某个草原部落。
“帐内说。”君泽咳嗽了一声,向议事的主帐走去。亲兵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很有眼力地去准备吃食了。
主帐无人,桌上放着巨大的沙盘,还有堆成一摞的演算稿纸和信纸。君泽在帅印旁看见了落款,写的是沈君泽。
李将军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大帅,末将已将此战捷报加急送往京城,若能换来一批新辎重,是个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君泽听着,一边看着面前的沙盘。
他也曾带兵打过仗,神魔之战与凡人自然大不相同,但其中排兵布阵的思路却是相通的。
李将军虽说着乘胜,但眉目里仍有犹豫之色。
君泽点破了他的忧虑:“现在的物资储备支撑不了,乘胜追击的前提是新辎重必须马上运出,在储备耗尽之前到达。”
李将军叹了一口气:“是,朝中如今局势,我担心补给来不了那么快。但若是拖下去,冬天一到,蛮子扛惯了冻,我们不见得再打得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仗必须打,他们吃了败仗还敢有动作,便是在试探。想来已经试探到什么了,等入了冬,即使我们不想打,也不代表他们不打。”
李将军面色一僵,随后重重沉了下去。
“京中还未有回信?”
李将军摇了摇头:“还未到。”
这么多天了还没消息,看来补给一事不乐观。
君泽走到案前坐下:“稍安勿躁,容我再想想。”
李将军站到一旁,安静地看着他铺开纸张,开始写着什么。
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初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李将军已经在北防线待了好几年,带兵打过几次胜仗。老统帅告老挂印,朝廷派来的新统帅就是这个年轻的沈将军。
他爹原是禁军都指挥使,爹死得早,传到他手中,勉强算是个武将世家。但这位新上任的沈都统制太年轻了,举手投足又一派斯文,更像个文官。
李将军自然是不服这种人当统帅。不过北防战事要紧,他不会明着挑这位沈将军的刺,只在些小事上给他找点不痛快。
直到有一场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将军中了蛮军埋伏,以为自己就要折在里,是这位沈将军未雨绸缪,命悬一线之际救下了他,还乘机反打了蛮子一击。自此他再也不说什么黄毛小儿之类的狗屁话,谁要是敢不服,他第一个不同意。
而且沈将军有个异于常人的特质,就连老统帅也没有。
他太冷静了,不管遇上什么事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天塌下来了也能撑得动。作为一军主帅,这种特质就成了一颗定心丸。
君泽研了墨,写了几封没有抬头的信。快到午时的时候,另一名将领匆匆跑进帐中,急促的呼吸带出一点白气。
他看见醒来的君泽,先是一怔,来不及寒暄,直接说起正事:“大帅,京城来了消息。”
帐中几人脸色顿时都不太好看——是消息不是调令,想必不是什么好消息。
将领艰声道:“朝中一半大臣主张议和。”
“什么?!”李将军怒将桌案拍得震天响,“议和?他们怎么不直接说投降?把大周拱手送出去得了!”
君泽理好被他拍散的信纸,问道:“他们打算怎么议和?”
“……退至燕山以南,燕郊之地划让给巴林部。”
李将军冷笑:“好好,燕郊让给他们,正好养精蓄锐,下一步直捣京师,都不用他们费心开道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将领道:“议和派说,常年战事令国库亏空,再打下去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而且巴林部背后还有十几个草原部落联盟,即便我们这次打赢了……”
李将军:“怎么,蛮子都供得起,这么大个大周供不起?我还想问呢,国库没钱,他们这些个文官干什么吃的,连个挣钱的法子也想不出?还是说这钱既不在国库,也不在民间,在谁的腰包里啊?”
小将领被他呛得说不出话,只好用眼神向一旁的大帅求助。换做平常大帅早就出来劝架了,今日不知怎么半天没说话。
君泽倒想听他们再多吵几句——最好吵得一针见血,正中红心,比他自己再去搜寻信息来得快多了。
他安抚了李将军一句,然后道:“圣上能让他们争这么久,说明心中已经倾向于和谈了,只是和谈的条件一时定不下来。这说不定是个机会。”
小将领一愣:“机会?”
“巴林部在等冬天,等着找准时机咬住我们的软肋。自己打下来的地方,可比议和要来的诱人得多。所以,最好让圣上定一个能让巴林部不那么满意的条件,再抛个诱饵,只要他们不愿和谈,朝中群臣理由再多也无用,只能接受背水一战。”
“可……他们不满意条件,大可以再开口要,万一朝廷同意呢?”
“所以这个诱饵必须足够重要,也足够孤注一掷。”
君泽摩挲了一下笔杆:“朝中何人最可信?”
李将军:“如今之势,或许只有兵部尚书江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泽在方才的信上又添了几句话,补上了抬头。
“压和谈条件一事,我会托江大人相助。至于诱饵……咳、咳咳……”
小将领忧道:“大帅,您伤未愈,还是先歇会儿。”
君泽摆了摆手,只觉头突突地疼。他平日里思虑惯了,有多年的修为撑着,没出过什么问题。生平第一次被困在肉体凡胎中,算是尝了一把力不从心的滋味。
“我再书信几封,一同加急送至江大人手中。诱饵之事,晚些再找你们相谈。”
李将军和那将领见他埋头写信,不好再打扰,互相看了一眼之后相继退出营帐。
君泽写到一半,手中笔停下,思绪飘到了另一边。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当下的处境,更像是离未真神在南柯石中的表现。虽然出了些差错,是半道进来的,故而没有提示,也没人来告诉他背景。
若真是如此,出南柯石的办法,就和离未真神一样——完成此间的任务,找到设定的那样东西。既然身份是一名将军,那么是否赢下这场仗,就是要完成的任务?到时候便能……
想到此处,他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希冀。
芥子之外还有太多他放心不下的人和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新出现的人界如何了,玉衡受了什么样的罚,天命台上那道声音究竟是不是天音。还有……
君泽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里已经没有什么痕迹,但被滚烫的泪珠滴落的触感还在上面,像生了一朵扎进血脉的花。
想起那道触感时,君泽感到脑袋奇异地不那么痛了。
他这会儿是不是正心急如焚?只希望最后那句话他听进去了。君泽心道。
他不由得继续想,倘若这次平安回去,言昭会做什么反应?
大约会扑在自己怀里,欣喜难抑,却忍着不肯掉眼泪,水光盛在他澄净漂亮的眸子里,眼中专注得只剩下一个倒影——
啪。
案上一支毛笔滚落在地,撞击声很轻,却惊得君泽猛然回神。
思绪乍断,他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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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泽:再想下去要出问题。
言昭:盯没问题!再多想点。
第95章证丹心
几日后,朝中果然传来了确认和谈的消息。
条约写道,以南燕山脉为分界,周军退守,每年赔偿白银十万两,绢布万匹,但燕郊之地仍归大周所有。
看着有些诚意,但不足以打动草原人的铁蹄。
与此同时,君泽召集众将,表述了自己的计划他话音刚落,果不其然,李将军第一个冲出来炸毛。
“什么?!大帅你、你要入敌营?”他气急了,话都没说利索。
“朝廷要派人和谈,自然不能让和谈使孤身前往敌营,由驻边将领护送,再合理不过。”
李将军道:“那也没有一军统帅前去的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泽道:“如此才能显出诚意。”
另有一人道:“此法不妥,万一大帅有个三长两短,北防数万兵马群龙无首,岂不是不战而降?”
“是啊大帅,北地自从您来才一扫颓势,打了几场有模有样的胜仗,还摘了敌部前首领的头颅——如今的首领是他儿子,必定恨您入骨,这一去岂不是凶多吉少?”
君泽不知道这一茬,此刻听了,反而道:“正合我意,倘若真有那么恨,就不会让我痛快地死。边防有诸位在,也休说什么群龙无首。”
“大帅!”
“大帅三思啊!”
众人七嘴八舌吵了一会儿,忽然有个声音道:“大帅是想以己为诱饵,一来搅黄和谈,顺理成章出兵,二来引开敌营注意,从别处突袭?”
这一嗓子声音不大,但音色格外清亮,军帐中的嘈嘈杂杂都因为这道声音停了下来。
君泽目光一侧,看见了一张年轻的脸。那人眉目间尽是年少英气,还未染上北地的苦寒,若是把那身铁甲卸下,倒更像是哪家的公子哥。他站在最外沿,是北防军的一名小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军师适时凑到跟前,小声道:“这是平良侯家的小嫡孙,几个月前才调来北线。大帅一直在前线,就先给他安排在后勤了。”
君泽微微点头,示意他上前一点。
众人让出一点空档,小世子两步走上前行礼,面色镇定,只有眼睛里飞快流过一抹受宠若惊的惶恐。
“为什么会这么想?”君泽问。
小世子定了定神,侃侃道:“巴林部的新首领勇敢、善战,但还年轻,老首领战死一事仍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大帅此时‘自投罗网’,他一定想……让您亲眼看着燕北失守,以泄心头恨。所以大帅笃定,他不会立刻下杀手。”
他顿了顿,接着道:“此为第一层因果。既然巴林部想拖到冬天,那么他们一定会时不时放出大帅的消息,扰乱军心,防止我们反扑。这时巴林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阵前,侧后方防守便会薄弱。倘若有办法从侧后方突破,与大帅汇合,那便是一根有力的钢针,能直接捅穿他们。”
他说完,拥挤的军帐一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直到君泽轻轻笑了一声:“世子懂的不少。”
方才面对十几道目光丝毫不犯怵的小世子,这会儿忽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都是这段时间……跟,跟在方将军后面了解到的。”
方将军就是管后勤的辎重将军,闻言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后勤都是帮烧火大爷,哪能知道这么细的事儿。大帅啊,这小子念书时就天天读你的文章手帖,对北线战局的研究,不亚于我们这些在这待了好几年的人。”
小世子的脸更红了,低着头拿胳膊肘拐了一下方将军。
君泽看着他的发顶:“你叫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世子抬起头,板正了脸色:“末将闻拾山。”
君泽点了点头。这时来了封密信,是信鸽送来的。他拆开看了一眼,目光扫过众人,然后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具体战略和备选方案,待和谈使到了,我会再召集诸位协定。”
众将离开营帐,只留了军师和一名亲兵,君泽看着闻拾山的背影,忽地叫住了他:“等等。”
闻拾山错愕回头,站定在了原地。
君泽对军师道:“和谈使是新上任的兵部侍郎薛彦良。”
军师“咦”了一声:“薛彦良是江大人一手提拔的,入仕还不久。他二人都不是主和派,怎么会派他来?难道……”
亲兵道:“难道那些主和派嚷那么大声,个个是软蛋,没人敢请命来和谈?”
军师看向君泽:“大帅,这是江大人在助您啊。”
君泽沉思片刻,对亲兵道:“你带几个人,在和谈使出关前截住他们,把人留下,只带信物来。”
亲兵和军师都愣住了:“大帅,这……”
闻拾山第一个反应过来:“您是想偷梁换柱?”
君泽应了一声:“江大人不知前线凶险。此去我也没有十全的把握,带个文弱书生更容易折在里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偷梁换柱的话,用谁来换?
需得能武,最好是在军营待过,对敌人有所了解的。又需得能文,面上至少看起来得是个文官。哦这个薛彦良还比较年轻,不到而立,故而也不能找个年纪大的。
闻拾山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他在一阵微妙的沉默中开了口。
“大帅,末将愿往。”
君泽看见密信时就有换人的想法,正好这闻小世子读过书,又在后勤接触了许多人,本意是让他在军营里寻一个长得斯文点,愿意趟这趟险的人。
君泽转过身正视着他。
军师先开了口:“我的世子,这可不是玩笑的,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谁能向老侯爷交代?”
闻拾山眉头皱成了川字:“我是北线将士一员,不是谁家把战事当儿戏的纨绔。纵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足以做守国安民的一块砖一抔土。怎么不能交代?”
他说了一通,蓦地意识到一时气急,有些口不择言了,忙道:“但凭大帅调遣。”
君泽没接话,转而道:“身手怎么样?”
闻拾山平时没落下功夫,但闻家世代文臣,他也没几个比照,不敢托大,只能说:“尚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一阵劲风直朝腹部袭来,身体比脑袋更快反应,屈身躲过了。
君泽出手又快又准,力道也大得不像孱弱病人,几招下来,闻拾山便挨了他一拳。
他捂着肚子正羞愧懊恼,就听君泽说道:“能接我三招,身手不错。你有一片丹心,我自然也没道理阻拦。”
闻拾山愣了片刻,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大帅……”心潮澎湃,又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亲兵拍了拍他的肩:“别乐太早了小世子,接下来的路坎坷着呢。”
亲兵办事利落,没过几日,便带着关内的消息和和谈信物回来了。薛侍郎一听沈大帅的打算,当即带着亲信隐匿在了燕城,还贴心地附上了一幅自己的画像。
入敌营后,君泽免不了要和这位闻小世子配合,于是这几日都留他在帐中,一来商谈计划,二来互相磨合磨合性子,几天下来熟稔了许多。
令闻拾山吃惊的是,君泽几乎安排和推演了即日起,到打下巴林部后的所有事情。倘若事情真朝此发展,这已经不是战略了,更像是预言。
他想起曾经看过沈将军的一句话:兵法三十六,皆人心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君泽拿亲兵带回来的画像跟闻拾山比了比,年纪是能勉强凑上,但闻拾山看人的眼神太纯粹了,少了那么一些文官的精明。军师给他画了一点细纹,又亲自指点了一番,君泽再看时,倒真像那么回事了——
反正糊弄那些没见过薛大人的蛮人足够了。
临行前,君泽将那一摞战事安排都托付给了李将军。
李将军虽然性子急躁了些,但对沈大帅忠心不二,只要是定下的事,就不会再追问,一丝不苟地执行军令。
北风卷起出行队伍的旗帜时,远在京城的兵部尚书江大人从清梦中惊醒。
他收到了一封私信,送信人隐秘,不能外传,家丁只好在这时叫醒他。
江大人打开一看,先看到了薛彦良的落款。待看完内容,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这沈大帅,简直就是阎王派来索他命的!
于是兵部尚书清早纵马闯进了户部尚书齐大人家大门,将人从被子里拖了出来。
齐大人暗骂了他一百遍,头重脚轻地听他叨叨了半晌,终于听了个囫囵。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摇头:“不成,朝廷已经在往赔款做准备了,这时候你找我要军备,皇上知道了,你我拿什么说辞去?”
江大人恨不得把密信拍他脑门上:“我的齐大人,你还愁说辞呢,沈将军的意思你看不明白?他这是铁了心要打,要是军备跟不上,北防线就完了!到时候蛮人打进来,你是担心蛮子的刀,还是皇上的怪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着冷静了些许,开始跟他讲道理:“况且,真到了那时,议和派还不知要怎么编排把锅甩在你户部身上呢。也不用你现在就拨,只要把东西都准备上,前线一有消息立刻送出去,这不算违命吧?”
齐大人细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便一咬牙,道:“行,就按你说的。”
第96章入敌营
九月初九,巴林部的营地头一回以迎的方式进了汉人。
旌旗飘扬,卫兵夹道,年轻的首领忽德图亲自来迎接。乍看一派和谐敦睦,好似和谈已尘埃落定。
然而一进帐,那双慈眉善目立刻寒光毕现。周国北防统帅沈君泽,连同和谈使“薛彦良”一起,被秘密关进了营地深处的一座帐篷里。
营帐中架了一座简易牢笼,三四名蛮兵轮番看守。
“薛彦良”戴着镣铐,在蛮兵落锁时哆嗦了一下,跌坐在地。蛮兵轻蔑地哼了一声,不愿再多看这些胆小如鼠的周人几眼,提了一下身后的弯刀刀柄,转身出了营帐,守在门口。
薛大人又装模作样号哭了几声,见门外没了反应,才慢慢收声。一眨眼的工夫,他的表情便从如丧考妣,切换到了悠然自得,变回了北防小将闻拾山,把君泽身后的两个亲兵看得一愣一愣的。
闻拾山硌着镣铐,艰难在袖子里摸索着,半晌,竟然摸出一支茱萸来,口中低声吟着:“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
倘若面前有只酒杯,再有双筷子,想必已经敲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亲兵眼睛瞪得更大了。
君泽道:“世子演得出神入化,连我都差点以为你就是薛彦良了。”
明明几日前在北防军营里,还是一副直愣愣的模样,真见了蛮子,反倒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闻拾山笑道:“忽德图翻脸的时候,大帅那气急的模样才真教我瞠目结舌。”
他见惯了沈大将军稳如泰山的样子,没想到演起戏来比京中的戏班还要不遑多让。
亲兵看着他手里的茱萸:“世子是在想老侯爷么?”
“不完全是,有一点吧——”闻拾山顿了顿道,“诸位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不用喊我世子,拾山表字诵义,诸位叫我诵义便好。”
“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是为游侠,”君泽琢磨了一会儿,“寻常世家都希望子孙入仕,平步青云,侯爷却望你重拾山河,或是一生游侠?”
闻拾山闻言轻轻笑了一下:“是啊,小时候我不懂,总羡慕旁的人,叫什么卓啊良的,他还逼着我习武。现在倒是渐渐明白了。”他说着把那支已经快要焉掉的茱萸重新收起。“他是想告诉我,大周如今已不是文臣可救的了。”
君泽沉默片刻道:“侯爷深远。”
几人没再多闲聊。他们在这里最大的任务便是等,等突袭部队抵达。在此期间,须得要紧密观察蛮军的情况,以便找寻最佳时机突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忽德图控制他们的法子也很简单,每天只给一点吃食,能吊着命,不至于饿死,除了被逼着写伪报平安的信件,没力气再搞其他花样。
闻拾山提着虚弱的嗓音骂:“蛮子卑鄙!还好鄙人没少挨饿……嘶,原来老爷子罚我挨饿也是未雨绸缪。”
他忍不住掀开一只眼皮去看君泽,人正在闭目养神,还是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只在蛮兵进来时装得虚弱。
“我说大帅啊,你是不是铁做的?”
“少骂两句,省省力气,”君泽说着转过身对他们几人道,“过来,教你们个法子。”
他按了几处穴位,辅以特殊的呼吸之法,经脉之间暖了起来,果真让人不那么饿得难受了。
这下连亲兵都惊奇了:“大帅真是什么都懂啊。”
这其实是凡人修道的辟谷之法的一种,但君泽不便多说,只道:“见过的多了罢了。”
闻拾山没插嘴,他嘴上不敢说,心底却是对沈将军的事如数家珍。他知道这人少时曾游历大江南北,亲眼见过纷杂世事,苦难安乐,还说过:愿守一家一国,不求闻达诸侯,但求尽力而为,无愧于心。他所有的镇定自若,都来自于这一句“无愧于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闻拾山忽然问了句:“等这一战告捷,大帅想做什么?”
君泽被他问住了,半晌没说话,最后只好摇了摇头。
闻拾山叹道:“您没有什么私心么?比如我——呃,我可能会去找老爷子喝一回酒。”
君泽看着他年轻清澈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年轻的面孔,指腹轻轻摩挲着手背。
过去几十万年,他的确从来没有什么私心。如今却真切生出了一点私愿,这点私愿都系在了一个人身上。
君泽微微垂眸,回了一句:“大约也想同人喝一壶酒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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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林部前线处,忽德图举着一只长筒模样的东西,抵在自己一只眼睛上,像在瞭望着什么。
这是从南洋弄来的小玩意儿,能将远处的景象放大数倍,虽然也只能看到黑点般的人影,但也比肉眼能望见的东西更多。
“周军已经不如从前那样一丝不苟了,他们的晨练比先前晚了足足半个时辰,时长也短了不少。他们得不到统帅的确切消息,军心已然动荡。”
部下站立一旁,恭敬地听着,附和了一句:“主君所见,现下是否发兵进攻的最好时机了?”
忽德图收起长筒:“再等几日,冬意还没有降临到草原上。”他问道:“沈君泽情况怎么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部下回道:“按主君说的办了。他还是那副样子,不过看他带来的和谈使和亲兵,已经饿得求饶了。想必他也快了。”
忽德图突然笑了一下,听不出是愉悦还是憎恶。
“沈君泽不会因为这点折磨屈服。你好好看着,别让他死了,我还要让他亲眼看看,我部是怎么打下周国北境的。”
又过去数日,君泽在一阵歌声中醒来。他侧目看去,闻拾山半躺在地上,眼里也是十分的清醒。
两人都懂些蛮语,听出是巴林部的军士在和声歌唱。
「西拉木伦母亲的河,养育我,滋润我,唯有赤诚奉献给这片热土。」
闻拾山心中却是一动:时机到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君泽闭上眼继续佯装休息。闻拾山重新摆出一副畏缩文臣的模样,吊着有气无力的嗓音喊:“军爷——来人呐……军爷——”
门外看守的蛮兵很快被他叫魂一样的叫法喊了进来,恨不得一刀剁了这胆小事多的和谈使。但碍于主君命令,不能轻举妄动。
蛮兵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能看懂他别别扭扭的动作。见他双腿并在一处来回磨,就知这位是又要“出恭”了。蛮兵哼出一口粗气,解了锁,就粗暴地把人往外拖。
他把闻拾山丢给门外另一个蛮兵,抱怨道:“这真是个烂差事!不能冲锋杀敌,还要在这好声好气地伺候他们。连今天这样的日子,都只能远远看着、听着,憋屈至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另一个蛮兵比他沉稳一点:“少抱怨了,等主君带我们打下周国北境,还愁没有功劳吗?”
蛮兵心道主君心里私仇大过一切,以后日子怎么样还真说不好。但他不敢明着说,只臭着一张脸,看着对方领着闻拾山走远了,这才想起方才一疏忽,将人带出来之后忘了给铁牢落锁。
他想着,就如今这些人虚弱的状态,等人回来再丢进去重新上锁,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害怕被人发现了怪罪,还是不情不愿地掀开帐门进去上锁。
然而等着他的却是一记又狠又准的手刀,径直劈在他后颈,还没来得及出声便昏死了过去。
君泽接住他,托着慢慢放倒在地。
全程不过眨两下眼的工夫,几乎没有动静,在远处歌声的掩盖下更是难以分辨。
门外还余一名蛮兵,见他半天没出来,以为是在帐子里偷懒,皱着眉掀帘而入,双眼最先看到的,却是一道寒光。
被微弱灯火照亮的,弯刀的寒光。
亲兵把两个蛮兵和砍断的镣铐一起拖到了铁牢里,问道:“大帅,先去救世子吗?”
君泽屏息听了片刻。蛮子遥远的歌声里,还混了一点别的声音。
“不,”他把弯刀背在身后,嘱咐道,“你二人换上他们的军服,在门口佯装片刻,等诵义回来。”说着自己悄无声息地出了营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亲兵不解其意,但军令如山,两人利落地扒了蛮兵的衣服,站在营帐外混淆视听。
今日夜色不明朗,无月也无星,一片浓墨之下,许多影子被悄然掩盖。
闻拾山被那名蛮兵放羊似的往前赶,他注意到,这名蛮兵虽然性子比先前那名沉稳些,但当他们靠近河岸,能清晰望见前方围着篝火高歌的军士们时,他还是分神了片刻。
闻拾山正思索着怎么甩掉他,余光忽然瞥见河面一点异样——靠近河岸的地方,没由来地竖着一根芦杆。
芦杆露在水面上的部分很短,不仔细看就略过了。闻拾山心头一动,走到那芦杆前头一点时,故意歪歪扭扭地往地上一摔,口中哼唧道:“唉……军爷,对不住,在下实在、实在没有力气了。”
蛮兵上前拉他,他就一滩烂泥似的挂在蛮兵双臂上。
蛮兵欲恐吓他两句,刚一开口,就失了声音。
一把玄黑的匕首风一般地割断了他的喉咙,而那原本柔弱无力的和谈使目光陡然凛冽,双手铁一般地锁住了他的手臂。
他在一片悠扬的歌声中,毫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第97章二重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闻拾山撑着蛮兵的身体站起来,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那人一身玄衣,身上还淋着水,在北地的风里一吹,一般人根本受不住那股寒意,他却丝毫不在意似的。他很快拭去了匕首上的血渍,撬开了闻拾山手脚上的镣铐,拱手道:“闻将军。”
闻拾山想起来了,北防军很久以前就对贯通燕山的这条水道有想法,秘密培养了一批“水下部队”。但这支队伍对水性要求、体能,各方面要求都极高,而且比起上阵杀敌的军士,更像是刺客,故而最后练成者寥寥无几。本以为这个部队已被废弃了,没想到至今还保留着。
闻拾山顿时起了敬佩之心。而且这人不喊他小世子,也不喊他小将军,更顺眼了。
水士名叫陈晖,简要对他说了当下的情况。
“李将军已经带领突袭军绕路从水道穿过了燕山,但这头有蛮兵盯梢,不知道你们的情况,不敢贸然前进,故而派我们来接应诸位。”
“大帅那边应该也搞定了。我们如何出去?走水里么?”
陈晖摇了摇头:“若未训练过,走不了这么长的水道,很容易被发现。”
闻拾山思索了片刻:“你们来了几人?”
“一共七人,分散在河道各处。”
“七人……也足够了,”闻拾山撕开碍事的广袖,扯成布条捆住双臂,“走,去找大帅,我们走河岸边突围,你们打掩护!”
陈晖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应声道:“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掏出一只短笛模样的东西,长长吹了一声。那声音悠扬,调子很高却不尖锐,反倒很轻,像鹞的叫声。蛮营的人察觉不到异常,该听到的人却都听懂了。
君泽就是在听见这道声音之后出的营帐。等他返回时,正好与归来的闻拾山碰头。
他拿出手中的包裹,立刻便有淡淡的香味散了出来,引得好几人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出来。
亲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大帅想得周到。”
他们还有力气,全靠心头那一口气吊着,纵使有辟谷服气之法,对凡人来说作用也有限,这会儿早就饿得如火烧腹了。
几人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干粮,心中却是愈加紧张严肃。
接下来几个时辰,才是最艰险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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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更深时,蛮兵短暂的“庆典”结束,歌声慢慢停歇了下来。
众士兵各自回营休息的回营休息,值守的继续值守。一名将士回头看了一眼只剩一点微小火星的篝火,下一刻,却有一束光,焰火似的自那火星背后升起,直冲云霄,闪过一瞬后悄然熄灭,隐入黑夜。
蛮族将士愣了好半晌。即便是节日,也不应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不对!营地里没有,也不准有这样的东西!
他头皮一炸,立刻扬起嗓子高声喊道:“敌袭——!敌袭——!”
营地中自然有很多人看见了那束光,可敌人的信号怎么会来自营地内部?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赶去关押周国和谈使团的营帐。可里头铁牢大开,早已没有了周人的身影。
忽德图的眼神冷得能结霜,提上那柄父亲留给他的弯刀,翻身上马。
“凭他们几人出不了营地,找!”
君泽他们一行人的确还在营地中。越靠近外围,防守越严密。
他们已经沿着河岸,往燕山的方向靠近到了不能再前行的地方。陈晖又贴着河面吹了一声哨,很快,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升起了一束信号焰火。
那焰火不仅告知燕山中的突袭军可以出兵了,也转移了蛮子的注意力。
几人趁此机会抢下几匹战马和弯刀,利刃一般朝东疾行而去。
东面的士兵守的主要是燕山河道,但那条路艰险难行,且双方都对这条通路有一套专门的守卫方式,故而几十年来,两军很少在东边交战过。这里的将士更没想过有一天要对抗从营内杀过来的敌人,一时摆不出对的阵型来,被捅了个对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此同时,东边外层的将士看见了燕山里忽然冒出密密麻麻的火光,还有轰隆的马蹄声,当即大惊失色。
“快,发讯号,周军打过来了!”
按过去的战略,这道讯号会先传到东防线内层的将士那里,他们连着东防线和前线,能根据对方的人数,判断应该从前线抽调多少备军过来。然而此时内层早已满地横尸,乱作一团。等军士抽调过来时,君泽他们已经离完全突围不远了。
君泽在震天的呼喊声,和没有尽头般的厮杀中,感觉体内沉寂多年的血仿佛被强行点燃了,在浑身经脉中奔腾,几乎要掩盖住其他所有感官。他强压下去那股燥意,脑海中分析着局势。
忽然,他从混乱中听到有人喊道:“首领!”
他把前锋交给亲兵片刻,又清掉一片蛮兵后,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忽德图已经驭马追了过来,两人几乎有一瞬间对上了视线,那里头的怒火和恨意交织,好似一条毒蛇。
君泽眸色一沉,手中招式更加凌厉,加快了突围的速度。待到前方蛮兵已能看到边界时,他换到了殿后的位置。
最后的防线突破,他们在静谧的河道边纵马狂奔。突袭军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身后已然有一支队伍追了过来。
那是忽德图亲自带领的队伍,他们的马都是部落里最壮硕的战马,并且跟随征战多年,不是他们随手抢来的战马能比的。很快,忽德图的队伍就逼近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些人刀术顶尖,力气也大的像牛,才交锋过一两次,闻拾山便感觉手臂麻得快要抬不起来。
他急急喊了一声:“大帅!”
君泽明白他的意思,喝了一声:“驾!”
众人立即专心跑马。
但很快,便有人察觉到,身后的弯刀没有再过来,是都冲着殿后的君泽一人而去了。
忽德图的弯刀压过来时,君泽看到了他嗜血的眼神。
激烈的交锋之下,君泽感觉自己胸口那些本来快好的伤又翻出一阵钝痛,更要命的是,他手中的刀声响不太对。
果不其然,再次对上蛮人的弯刀时,它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锐鸣,叮啷一声断成了两截。
忽德图的笑声传过来,他面若疯狂,此情此境之下只有一个目标:斩杀这个险些耍弄了他一番的杀父仇人。
君泽不再恋战,纵使他身手无敌,在这样悬殊的装配差距下,也很难说赢。
杀红了眼的忽德图又岂会轻易放过?他朝左侧的一名蛮兵打了个手势,二人以合围之势包夹了上来。君泽余光看见弯刀的寒光,侧身躲过了忽德图的刀,但另一边的刀锋随之而来——
战马尖锐地叫了起来,蛮兵的马被什么硬生生地撞开了,他手中的刀也被撞得一偏,斩进了别的什么东西里,发出软绵而沉闷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泽凝眸一看,竟是闻拾山掉头撞了过来!
也得亏他这一撞,那蛮兵翻倒下去时,还连带着压翻了后面一群人,给了他二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就在此时,空中传来“咻”的一声响,一只带着湿润水气的短箭扎中了忽德图的马,战马长嘶一声,剧烈挣扎起来。河岸边一道黑影一闪,游鱼似的又钻进了水中。君泽趁机稳住闻拾山的马,朝远处那一片连绵的火光飞奔而去。
君泽嗅到了很重的血腥气,不是刀上的血迹,是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的气味。他想起方才那一刀砍过来时听见的声音。
闻拾山在他前头一点的地方,死死咬着牙,一手捂着腰腹,一手拽紧了缰绳。然而他的身形已经不太稳当了。
君泽皱紧了眉,当即弃马,借着马背一跃落到了闻拾山背后。
闻拾山的血很快顺着风向滴落到了他腿上,他来时是文人装束,没法穿甲,此时身上只有水士带给他的轻便软甲,只能护住心口,腰腹以下照顾不到。一只手根本挡不住腰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再这样下去,还不到与援军汇合就要失血过多没命了。
君泽牢牢抓住缰绳,低头道:“刀给我,伤口止血。”
闻拾山被他半固定在怀中,这才敢卸下那股劲,哆嗦着扯下手臂上的布条,绕着伤口绑了好几圈,出了一头冷汗。他心知这时不能让君泽有半点分心,遂闭上眼,一动也不动,尽可能让呼吸平缓。
然而老天似乎也不愿给他们生机。闻拾山在马蹄声中听见了利物破空的声音,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箭……有弓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泽自然也听见了。他把注意力凝聚到了极致,在漫天箭雨中将战马驭得如同闪电。
箭雨之中,有一支非比寻常,力道极大,君泽听着声音,比其余箭矢都快了数倍,且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马射的!他的刀还在挡别处来的箭,避是避不开了,但倘若这时没了马,无异于前功尽弃。君泽心念如电,将马放慢了些许,那支箭的目标一偏,扎进了他的后腰。
君泽闷哼一声,但握缰绳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闻拾山看不见身后的动静,直觉告诉他不太妙,只好颤着声音问:“大帅?”
君泽没应声,直到感觉与对面援军的距离足够近,下一支箭也快来了,他将刀一背砍断了后腰那根箭,随即把缰绳塞进闻拾山手里,令他低伏在马背上。
“诵义,别回头。告诉他们本帅在此,此战必捷。”
闻拾山一震,还未来得及做反应,便觉身后一空。他看见君泽带着一支断箭跃下了马,翻身时刀背狠狠一拍马臀,战马嘶叫着带着他冲了出去。
“大帅……!”
他还看见箭羽纷纷调转了目标,朝君泽而去。他以一把弯刀挡掉了几乎所有箭矢,然后迎来了一群提着刀围过来的蛮族精兵,最后在一片血海中力竭,跌入了河中。
君泽耳畔响起无数马蹄声,厮杀声,听到这一场仗打得昏天黑地,最后传来周军的欢呼声。但他身上的甲像是有千斤之重,压着他一直往下沉。这河水也好似没有底,他在没有尽头的下坠中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时,一片碧蓝的天映满了眼帘,那天亮得眼睛有些刺痛,君泽眯了眯眼。战场上的死气全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清新空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稍稍怔了一瞬,随即耳边传来一道清亮又温旭的声音。
“兄台,你怎么不会水还敢去救人呀?”
君泽转头一看。
一个穿着讲究的公子哥正摇着折扇,笑意晏晏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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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渡燕山
君泽撑着手臂起身,敏锐地察觉洞穿后腰的箭矢不见了,身上也不再是沉沉的铠甲。不是箭伤消失,而是那处从来未受过伤。
他这是……又换了一个世界?
那公子见他怔愣着不动,以为是被水淹得狠了,俯下身扶了一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人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浑身还滴着水,触手一片湿凉。那公子道:“兄台这样回去易染风寒,这画舫是我……咳,这画舫里有我定的厢房,兄台不若洗浴一番,换身干爽衣服再走。”
君泽看他不似有恶意,攥了攥手心的东西,没有推辞:“多谢。”
“哪里,举手之劳。”
一旁侍卫模样的人拧了拧透湿的衣衫:“公子,您是举手了,劳的是我啊。”
那公子笑着收起折扇:“你也去洗洗,晚些赏你。”
“哎,谢公子!”侍卫乐颠乐颠地退下了。
君泽被引着进了他说的厢房。屋内淡雅的香气缭绕,布置简洁但处处透着干净讲究,窗外还能看见最明媚的湖景,必是这艘画舫里最好的房间。
他背对着房门,站在窗前慢慢展开了手掌。
手心躺着的东西,像是张字条,那是他在西拉木伦河底,一片漆黑幽暗中唯一看见的东西。于是他伸手抓住了。
字条上只有一列小字:护得至宝。
就在君泽思索这句话的含义时,字条蓦地浮起,径直飘入了他眉心。那一瞬,他看见脑海中出现一道道铺陈开的字,宛如展开的书卷,详细地记述了他在这里的“生平”。
见得此物,君泽愈加笃定,自己是阴差阳错以离未的角色进入了南柯石。只要完成字条上提到的任务,便有望出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不多时,小厮送来了热水和衣服,君泽趁着沐浴的时间,捋清了这一世的任务。为免引起猜疑,他很快洗浴完毕,走出了门。
萧明心正在二楼的雅座等他,一低头便看见的是这样的画面。
那人明明只是推开了厢房的门,举手投足却庄重宁静得像一轮月,所见之人皆不敢高声语。他目光搜寻片刻,最后与楼上的萧明心对上了视线。那疏离于世的气质眨眼变作了如玉的温和。
君泽一上楼,便看见雅座对面正对着一座戏台,小厮们来回忙碌走动。
“兄台来的正好,”萧明心迎着他坐下,“下一折戏正要开始。”说罢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此处只他二人,便在等戏时互报了家门。
萧明心自称是本地一商贾之子,今日见到他施展轻功救人后,不慎落入水中,方才出手相救。
“兄台踏水无痕的功夫世间少有,只是没想到踏水无痕之人,却不会水,”萧明心笑道,“不知兄台是……哪位名侠?”
“不敢当,鄙姓祁,单名一个寒字。”
“祁……”萧明心讶然,“莫不是青州祁家?”
“萧兄知道?”
“祁问祁大侠二十多年前重创魔头蝶恋花一事,江湖上无人不知。只不过那一战后,祁大侠便彻底隐为布衣,你是祁大侠的儿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泽不置可否,转而道:“兄台远在江南,又在商贾之家,对江湖事倒是清楚。”
萧明心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微笑着解释道:“在下家中有长兄,家业轮不到我操心,其实一心想潇洒闯荡江湖。不过么……”
他随手抄起一旁搁置的竹筷,与君泽过起手上招式来。几番来回,君泽已然明了,微微诧异:“你没有内力?”
萧明心点了点头:“天生的。”
两人说话之际,对面的戏已开场。
萧明心似是很期待这场戏,全神贯注地看着戏台。君泽没什么兴致,在喧闹声里悄然闭眼,在脑海中那本“书册”上找寻别的线索。
直到台上一声近乎嘹亮的嗓音穿透他的耳朵——
“末将闻拾山,愿追随元帅!”
君泽乍然回神,盯着戏台看了一会儿,问道:“演的是什么?”
“嗯?本朝名将闻拾山啊,祁兄不知道么?”萧明心道,“这出戏倒是有些早了,讲的是三十年前他成名那一战,叫做渡燕山。自闻将军南巡以来,处处都在演他的戏呢。”
他想了想,又道:“唔,说起来,闻将军这会儿多半在回京的路中了。”
说起来也怪,他对这位闻将军本来没什么兴趣,但幼时曾有一次偶然的机会见过他。那将军不似想象中那般魁梧挺拔,穿着常服时,倒更像个读书人,面相温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不知为何,萧明心一靠近他,便觉得浑身寒毛直竖,一股莫名的冷意将他整个人笼住,完全无法直视对方。
年幼的他以为那是害怕,便躲开了,越是长大他越琢磨不透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却经年难以忘怀,于是下意识地对闻将军的事多留了点心。
戏演到一半时,一楼传来喧闹声,且愈来愈响,台上的戏也被扰得无法继续。
萧明心垂眼看去,是两个江湖人吵了起来,一个配着剑,一个腰上缠着根鞭子。
“哼,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来打天罡心法的主意了。”
“小崽子口出狂言!爷爷我叱咤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再说了,你们逍遥派满口仁义道德,不还是贪图心法,望着一飞冲天,与我们这些人又有何分别?”
“你……!”年轻剑客满脸通红,率先拔了剑。
萧明心暗道不好,忙往里退了几分。
不出半刻,画舫里俨然已是断木残屑乱飞。萧明心叹了口气,却也没逃命,而是拉长了声音冲他们喊道:“两位侠士悠着点打,这要赔钱的——”
那两人斗得正酣,压根顾不上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