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冯玉漱浑身一颤,双手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居然……”
“可以了阿姨,坐下吧。”宁哲将手收了回来,说道:“这就是业夭的规则:同步。我没有碰到你,但我的影子碰到了你的影子,所以你能感觉到我在敲你的额头。”“你现在就可以让自己的影子脱离身体,穿过门缝跑到房间外面,给酒店经理的影子狠狠来一拳,他都不知道那儿打的。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拿把水果刀抹了他的脖子,谁都不知道是你杀的。”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其他人不知道业夭规则的情况下,你可以通过影子伤害别人,别人当然也可以通过影子伤害你。就像我刚才那样。”
冯玉漱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特让的能力,和业夭……”
“很接近对吧?而且还很互补,就像一凸一凹的两块拼图。”宁哲点头道:“所以这就是我说你运气好的原因了。”
宁哲说着,摘下脸上狰狞可怖的恶鬼面具,将于子千苍白英俊的脸庞展露在冯玉漱面前:
“5年前,于子千在雍州一处公寓里被卷入了一场诡异事件,那起事件就是当时报纸上的‘同心街公寓燃气爆炸案’,死了不少人……但实际上就和碧水湾庄园的漏电事故一样,这是一起被遮掩的诡异事件,公寓里闹鬼。”
“公寓里闹的那只鬼就是业夭,于子千是那起事件的唯一幸存者,他破解了业夭的规则,掌握了第一只鬼,加入了升格者的圈子,也就是‘升格网络’,他在网络中的代号就叫业夭。”
“于子千靠着业夭的能力开始帮人窃取商业机密,暗杀政敌以及仇人之类的,赚了不少钱。但业夭的缺陷你刚才也知道了,所以现在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身体受的伤可以被治疗和缝合,但影子受到的伤,却是不会愈合的,它永远留在那里。”
“几年的时间里,于子千对业夭规则的掌握越来越熟练,但因为新手时期不懂得遮掩,留下了不少线索。有不少升格者推理出了他的能力缺陷,于子千的影子不断受伤,且得不到恢复,损伤层层累积,让他的肉体也开始变得干瘦虚弱。”
“时至今日,他已经快要死了。”
“所以他前段时间费巨大代价,向一个代号叫做‘忿芜’的老升格者购买了一只鬼,一只完美契合业夭规则,能够让他的死亡倒计时归零的鬼。”
“那只鬼的名字就叫做——特让。”
冯玉漱听得入神,宁哲却在这时呵呵一笑:“但是忿芜是个没节操的老不死,他收了于子千的货款之后非但不交货,反而把特让放出去杀人,于是碧水湾庄园事件就这样发生了。”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特让被我破解,被你驾驭,忿芜收了钱交不出货,就把碧水湾庄园里的幸存者名单交给交了出去。”
“人之将死,于子千几近疯狂,他再次付出巨大代价,请来一个代号叫‘荼郁’的升格者将整片桃源市的时空熔断,把幸存者全部困在了一片虚构的世界中进行猎杀,他无论如何都需要特让为自己续命……结果猎杀不成反被杀,现在他的业夭也到了你手里。”
宁哲摊手:“所以说阿姨你的运气真的很好,绝大部分升格者直到被规则反噬至死,也找不到两只互相契合的鬼。业夭与特让是于子千的毕生心血,却为你做了嫁衣,说实话我挺嫉妒你的。”
但嫉妒也没用。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真是……”冯玉漱的心情复杂,过大的信息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于子千的故事讲完了,从第一次接触诡异事件到成为升格者,再到死亡,短短五年的时间凝聚成这最后的一夕疯狂,到头来,却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平常的世界向她解开了不平凡的一角,冯玉漱只感到一阵感慨与迷茫。
忽然一声脆响将她的神智唤回现实,冯玉漱抬头一看,宁哲正低头趴在桌上,整个人都痛苦地蜷缩着,酒杯掉在地下摔成了一地碎渣。
“宁哲!”冯玉漱顿时慌了,她忙站起身来到宁哲旁边,关切地扶住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宁哲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混乱的五官,几双不同的眼睛在他的脸上咕噜噜转着,鲜艳的红唇从耳根处张开,嬉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墨绿的蛇鳞从宁哲脖子上一层层生长出来,细密的鸟羽如破土的春芽般争先恐后地钻出他的毛孔。
“宁,宁哲……”冯玉漱的手掌颤抖起来,她能感觉到宁哲正在变成一头陌生的怪物。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不知所措,从何家村到桃源市,冯玉漱已经渐渐习惯了依靠这个好像无所不知又无所不能的少年,无论遇到怎样的绝境,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会觉得安心,只要他还在,那么一切就都会过去。
宁哲是第一个带给她安全感与归属感的人,是无尽风暴中唯一可以放松依靠的港湾,然而当这唯一的港湾中也开始出现那诡异而恐怖的变故时,冯玉漱才终于发现自己是如此无力。宁哲曾经帮了她那么多,然而她却什么都无法回报,甚至就连略微缓解他的痛苦都做不到,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阿姨……”
宁哲清朗的声音夹杂在一片女子的嬉笑与蛇类的嘶嘶声中,显得非常不起眼,但冯玉漱仍敏锐地听到了他的呼唤。
冯玉漱抓住宁哲已经变成一双鸟爪的双手,颤声道:“宁哲,你究竟怎么了?我,我想帮你,无论如何我都想帮助你……但是我不知道,宁哲,我该怎么做?宁哲,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宁哲的鸟爪猛地攥紧,锋利的指甲在她的手上刺出一串深深的血洞。
“给…给我,一面镜子。”宁哲断断续续地说。
“镜子?镜子是吗?我明白了,宁哲,我马上给你找,宁哲……”冯玉漱完全顾不上手掌被刺穿的疼痛,另一只没被鸟爪抓住的左手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小皮包里掏出了小小的补妆镜,打开后递到了这头越发畸形的怪物面前,
由各种特征拼凑而成的人形怪物缓缓抬起了头,小小的镜面照出一张密密麻麻长满了不同人类五官的脸。
“我是宁哲。”宁哲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
“我也是宁哲。”他再次说道。
“我们都是宁哲。”他脸上的所有嘴巴一起发出了声音。
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足以令任何人吓得肝胆欲裂,但冯玉漱望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或是害怕,目中只有浓浓的担忧与憔悴。
渐渐的,宁哲身上蠕动的器官与生物特征慢慢消退了下去,他的身体不再恐怖臃肿,扭曲畸形的怪物在餐桌前再度变回了那个恬淡如清水的少年,一如往常。
宁哲松开了冯玉漱血淋淋的手掌,坐在座椅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了吗?”冯玉漱没有管自己血流如注的手掌,立刻关切地问道。
“没事了,阿姨,暂时没事了。”
宁哲闭着双眼,额角的血管微微跳动,他轻声说道:
“我刚给自己打上了‘我是宁哲’的思想钢印。”
桃江水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