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浦杨连绵下着雨,浮生园的生意不算太好。 那个看官总是坐在台下的角落左边的椅子,穿着一件青se的长袍马褂,垂着头看手里的一个小锦囊,从不看戏台上演了些什麽,只是低下头把玩着那锦囊。 「你叫简青洲?」男人声音有些低沉,像是黑暗中匍匐前行的狼,发出吓阻的低鸣声。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简青洲看着他的脸,他的皮肤很白,特别的白,像是被白se的漆抹上去,特别惨白。他的嘴唇也是毫无血se,看起来彷佛不是个人。 陈纯真是戏团早班的c偶师,现在是下午,自然不可能是陈纯真。 「你学c偶多久了?」男子抓着那个锦囊,问得问题有些跳脱,简青洲都有些被他ga0得迷糊了,脸也随之垮了下来。 似乎查觉到简青洲的不悦,男子从口袋里拿出名片交给他:「我忘记自我介绍,让你见笑了。我叫傅东弥。」 艺术监赏师?简青洲印象里这种人会出现在拍卖会上,而不是在戏团。 简青洲反覆翻着手中的名片,傅东弥?看起来挺有模有样的。 「那是有点久。」傅东弥手指没入锦囊内,「不介意的话,我们出去吃个饭吧?我请客。这附近有间乔公馆,做川菜很是一流。」 「傅东弥先生,非常抱歉,我後面还有事情必须先离开,」简青洲说完很快将木偶收进匣子里,盖上盖子和黑布,动作一气呵成,毫无任何停顿,如同拒绝傅东弥一样行云流水地很乾脆,「若是有缘分再约吧。」 「好,有缘再约。」傅东弥说话顿了一秒,讲话的声音突然变小:「或许很快缘分就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将傅东弥说的话放在心上,他只当作是傅东弥说的玩笑话。 家里的姨娘许嘉怡打了通电报要他立刻回家,他本还在浮生园,y是淋着雨回到了兰桂园,傅东弥穿着西装打领带端坐在椅子上。 「你快坐,」许嘉怡殷勤地拉开椅子,挥着手要简青洲快点走过来。 「什麽怎麽回事?我还想问你怎麽回事呢!」 简青洲上次拒绝傅东弥的邀请,倒是没想过傅东弥如此听不懂人话。「这……上次不过约吃饭而已,倒是没谈到资助的事情。」 「叫什麽姊姊呢?」许嘉怡害羞地红了脸,「我都一把年纪了,可四十了,就叫阿姨吧。」 傅东弥讨好了许嘉怡,很快便轮到简青洲遭罪了,「唉,青洲我说你看东弥如此有诚意,吃顿饭不为过吧?你也别整天跟你那什麽木偶再一起,多去认识人。」 简青洲本想拒绝,但姨娘都做到这份上了,自然是拒绝不了。他接过法币,「谢谢姨娘。」 傅东弥开车带简青洲去了附近的乔公馆。近几年西洋来的餐点也特别受人欢迎,像乔公馆这般正宗的江浙菜不多了。 两人一语不发,简青洲有些不习惯与傅东弥对视,他有些尴尬地垂下头。 「无碍。」简青洲并未太在乎傅东弥有些看似胡闹的作为,或者说他只是想快点应付完姨娘的交代。 傅东弥像是主导般,掏出了手里的锦囊,那里面是一团散乱的丝线,「身为c偶师,你应该知道这是什麽?」 那是丝线,c戏偶用的丝线。 他伸出手碰了那团丝线,那丝线不知怎地,有些利,割破了他的手,血染在丝线上。 简青洲摇了摇头,只是那丝线割破的伤口有些疼而已。 「没事,回去包紮一下就好了。」是他自己不小心的,没注意有可能割伤,手就伸了过去。 饭菜很快就上来,简青洲正吃着一个东坡r0u,他看着傅东弥连筷子都没动,询问道:「你不吃麽?」 简青洲觉得这顿饭吃得莫名其妙,他至 全程傅东弥也不说话,简青洲只好默默地吃完。 傅东弥一手托着腮,表情十分理所当然:「当然不是只有看丝线。」 「你确定?你应该知道现在戏团看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不好做。」简青洲前面都只是以应付一个客人的状态去面对傅东弥,只到他说了这段话,脸上终於有了其他表情。 简家是戏团世家。 准确来说,简家是偃师世家,主制作木偶、c偶。後又因时代改变,渐渐演变成c控傀儡演出戏曲。 可惜人都说好景不常,简家也是这个道理。 父亲在浦杨买了浮生园,重新搭建做戏团,做得也是有声有se。那时浦杨的小姑娘们都ai上了像父亲这样读过书、学了些话本里的内容,就能骗骗nv孩子们,父亲没几年就纳了新的姨娘。 蒲杨连年战火,人cha0渐渐流失,很少有像傅东弥这样的人了,天天看,场场看,同样的戏也能看个十几次。 简青洲都觉得眼前的人是个傻子。 傅东弥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气,乌云密布,遮过原本还有一点微弱的yan光—— 吃完饭後,简青洲去了趟医馆。 简青山躺在病床上休息,要不是长年得病使得他的人充满了病气,否则年轻时一看也是位风流翩翩的美男子。 父亲说看了便会想到与母亲吕兰相处的时光,很静谧,就像兰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也是老样子。」 「父亲,您别激动……」简青洲替父亲顺顺背。他知道浮生园是父亲半辈子的心血,也是祖上代代相传的传家宝,不过现在的人娱乐多了,不太ai看戏了,加上最近下雨,生意确实不太好,简青洲都不知道是否该说实话。 简青山摇了摇头,伸出手轻拉着简青洲的衣角:「我怎麽能不激动?浮生园可不能倒啊,青洲!」 简青山嗯了一声,默默地躺回床上,很快便睡着了。简青洲替父亲整理衣裳,起身离开了病房。 毕竟浮生园在八年前生意就变差了。这几连西洋的东西传进来以外,战火也波及了人们的生活。大部分的人都没什麽钱,连饱足都有困难,更不可能来看戏。 他想起傅东弥说资助的事情,如果有一笔资金进来,或许可以让浮生园起si回生…… 「青洲?我可以这样叫你麽?」傅东弥不知何时走上台前,简青洲在c偶时却没看见他。 「上次连名带姓加先生,这次倒是客气了不少。」傅东弥并没有因为简青洲突然拉远了距离而生气,他嘴巴弯成月牙,看起来心情很好。 「怎麽盯这麽久?我穿这样很奇怪麽?」这大概是简青洲第一次仔细观察傅东弥。他之前的脸se过於很苍白,以至於简青洲忽略傅东弥有一双很雪亮的眼睛,像是大雾里的灯光,雾蒙蒙时特别显眼。 傅东弥微微低头,用手指整理衬衫後,语气意有所指道:「有时候也是得追求流行的。毕竟我现在,也正追求着……年轻?」 没等简青洲回话,傅东弥弯起身子,他的手与脸se一样很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伸了出来,向他邀请:「不知道我们小年轻,是否愿意与我共进一餐?」 简青洲这次没有拒绝。 他似乎看到傅东弥,嘴角轻轻翘起,好像在打什麽主意。傅东弥这人真的是他到现在都不能理解的人,或许是他看错了吧? 「之前就听说年轻人都喜欢吃,你吃看看吧。」傅东弥穿西装打领带,拿着西式刀叉,眼睫毛微微轻颤,就如同真正的少爷。简青洲想到上春漾画廊,他後来请姨娘去探听,据说是城东大户傅家开的画廊,主事人确实叫傅东弥。眼前的他一举一动都如同贵族一般,说资助戏团,或许不是骗他的。 傅东弥的脸稍微靠近简青洲,语气带点玩味:「你喜欢戏偶,有发现来的都是什麽年纪的客人麽?」出口。 「虽然是这样,但这对你有什麽好处?」即使猜测傅东弥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但为什麽要无缘无故帮助他呢? 「我……我能帮你什麽?」 「我的父亲一直觉得我投资的艺术品不够好。这次我想资助戏团,但我需要你一同参加宴会。有你在我父亲面前亲自表演,他会认同我做的事情。」 「你表演得很好,我很喜欢。」他既严肃又认真,却很轻易地就抚平简青洲紧张又惶恐的心情。 「谢谢。」简青洲拿起酒杯立刻喝了一大口,企图掩盖掉自己红得像苹果的脸。 正如同傅东弥所说的,目前确实亟需让年轻人ai上戏偶,但是傅东弥将一切说得太简单了,简青洲很难相信傅东弥只要求向他父亲表演证明他的投资没错,这样就能获得到一笔资金。 简青洲接过浮生园说长不长,但好歹也接了五年多,遇到的人也不少。前几次总有些商贾名流想买他们浮生园的地,都被他一一拒绝,这中间更是惨遭祝融之灾。要不是姨娘四处奔走借钱,浮生园早在几年前就不复存在。 「如果你担心,我们可以签契约。」傅东弥像是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从手里的提袋拿出一纸合约书,「白纸黑字清清楚楚都写着,你看一下。」 「我确定。」傅东弥双手手掌并拢往前倾,很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我父亲肯定会喜欢你的表演。」 「我……」简青洲yu言又止。 「你看起来很焦虑,从上次见面就是。让我猜猜,因为钱太多了?还是你担心就算给了钱,浮生园的生意也好不了?」 傅东弥伸出手,倒红酒在简青洲的酒杯中。 「谢、谢谢。」他眨了眨眼睛,迅速喝完。 就像他承受不住这麽多资金一样,他害怕自己ga0砸了。 「你先看看条件吧,说不定你做得到?」 来回扫s了几次,简青洲觉得整份合约看起来没什麽太大的问题,唯独某个地方需要做修改,他抬起头指着条文:「合约上说只要表演给你父亲看,虽然这合约有写期限是三个月内,但没有说次数……万一三个月内我得去好几十次,我可能很难配合。」 只要三次,就能拿到一大笔钱。他还有什麽可以犹豫的?父亲说浮生园不能倒,所以他也不能放弃。 红酒的颜se染上了他的眼睛,傅东弥的眼神变得炙热:「喝麽?」 即使不识酒的滋味,他也知道这是一场很值得的交易。他的脸因为酒jg变得有些红润,像熟透的苹果一样红,有些迷离地在傅东弥耳朵道:「红酒很好喝。」 「嗯,你也是。」 深夜的门铃被敲响,许嘉怡从房间外走出来。 「嘉怡姐姐,抱歉是我。」傅东弥探出头,怀中还抱着醉酒的简青洲。 「不麻烦,是我给他倒了些酒。」傅东弥看到许嘉怡却没有松开手,「嘉怡姊姊,我送到青洲房间里吧。」 傅东弥上前帮忙,「还是我来吧。」傅东弥轻松地抱起简青洲,惹得许嘉怡一脸钦羡。这城东的少爷,要不是她家是个儿子,早就抓紧让他俩在一起,还用得着送回来? 许嘉怡笑道:「啊……傅先生也太会猜了,一猜就知道青洲的房间在这里。」 傅东弥动作很轻柔地放简青洲躺在床上,又替他拉起被子。「嘉怡姊姊,那我就先离开了。」 傅东弥转过身时,刚好瞥见书桌上摆着相框,他凑近拿起相框,上面是一个成年男人抱着一个孩子。 「很可ai。」傅东弥看着照片上的简青洲,小时候的眼睛跟现在一样明亮。 傅东弥歛下眼皮,眼神却变得晦暗。他摩娑着相框道:「哦?」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简青洲哼了一声,稍微翻过身子。 「无碍,青洲现在跟小时候也一样可ai。」傅东弥放回相 许嘉怡送傅东弥离开,又回来照顾简青洲,看见他满身酒气都有些生气,将他的被子扯下床:「si小子,怎麽喝成这样?」 「还说怎麽了?我还想问你怎麽了?喝这麽多是怎麽回事?」 酒後的脑袋似乎什麽都想不起来,简青洲0了0自己的衣服口袋,又看了房间四周,问许嘉怡道:「姨娘,你有看到我的东西吗?」 「就是文件,还有袋子那些」 简青洲眼睛睁得很大,身t微微靠後,有些不可置信:「傅东弥送我回来的?」 「姨娘,你怎麽让他进我房间?」简青洲没想到傅东弥还看了他的房间,他感觉自己的生活都被看穿了,而他却仍然不知道傅东弥是个什麽样的人。 「刚这些被我收进去了,你这衣服是脏的还是乾净的?」 「还有,投资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