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从没想过何梦露一个人会过得不好。她太习惯于依照自己的不幸揣测他人的幸福,特别是何梦露的。那么多人爱着她,又有那么多人会爱上她。她只要站在那里,就会有无数人为她着迷,而她又那么聪明,一向知道如何为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而努力。这样的人怎么会过得不幸福呢?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擦掉何梦露眼角的泪,可又怕被她拒绝。于是那只手僵僵地悬在半空。何梦露却伸出手来,轻轻覆在卿言伸出的手上,又偏过头,脸颊微微贴在卿言的指腹,任由那滴泪划过指间。“对不起。”卿言怔怔呢喃道:“对不起。”那句太过骄傲的道歉终于说出口,卿言再一次意识到,呆在自己身边是一件多么令常人难以忍受的事,更何况是做自己的恋人。“我过得不好。”何梦露说:“一点也不好。我一直在想自己是如何让你失望,是如何惹你不耐烦,是如何将我们之间的关系毁掉。我克制不住去回想,如果那天我没有离家出走,没有求你和我私奔,我们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分开。”卿言微微摇头,好像是想说不是你的错,可却没有打断何梦露的话,安静地听她说着。“我一直觉得是我自己没有分寸,竟想在我们还没成年、没有高中毕业的情况下说服你和我一起私奔。我那时甚至没有想过,你过了那么多年一无所有的日子,考大学是你唯一摆脱过去生活的希望。是我没有想过我的一时冲动会毁掉你的整个人生,因为我的人生有父母兜底,随时重新开始都不晚,但你却什么都没有。”“我在想自己那么自私、那么冲动、那么疯狂,才会惹得你讨厌。我那段时间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些。我知道我父母觉得你对我来说是个负面的影响,因为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一次不乖乖服从他们的安排。可我在那之后才意识到,也许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你才会要我走。”“这些我都明白的。”何梦露说:“可你怎么会认为我不想见你呢?”卿言只是摇头,半晌才道:“我是真的以为,你换个环境就会开心起来了。”她们之间的甜蜜结束得猝不及防。何梦露家里从高二开始就在给她安排出国留学的事情,可被她一拖再拖。她父母本不知道原因在卿言身上,这才默许了。直到一切都爆发的那一天,何梦露和卿言的事被父母发现。原本她父母的意思是要她冷静地考虑考虑,毕竟留学是改变人生的大事,再加上谁也说不准年少时的恋情是不是一时兴起。可谁知何梦露竟从家里逃了出来,求卿言同她一起私奔。而那天是卿言的十八岁生日。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便是孤儿院的逐客令。她的小狗在她彻底无家可归的当天,哀求她带她一起流浪。何梦露是没有饿过肚子的人,可卿言不是。她见过无数无家可归的年轻女孩,知道她们若不是天降鸿运,便总有走投无路的那天。那时她又能带着何梦露过怎样的生活呢?那时她又怎么从整个沉寂在城市黑暗角落里的恶意之中保护她心爱的人呢?她看着哭泣的何梦露,看着她哀求的双眼,意识到如果不是认识了自己,何梦露永远不会与家里闹成这样,永远都不会从幸福的云端跌落。于是她语气恶劣、眼神冰冷,说没人会想要一只扯着主人在泥里走的狗。那时何梦露的表情永远刻在卿言心底的伤疤上。她好像第一次意识到她们之间的爱称和游戏也可以这样侮辱她的人格。所以她离开了。所以卿言那么笃定,何梦露没有她会更加幸福。可此刻的何梦露却哭了。她的泪水润湿着卿言的掌心,像是在默默地诉说卿言错得有多么离谱。“对不起。”卿言说。她不是为了她们分手而道歉,也不是为了移开目光而道歉。她不是为了曾经恶劣的言语而道歉,也不是为了曾经冰冷的态度而道歉。她终于意识到她们之间错误的症结。她终于意识到何梦露痛苦的源头,终于意识到这一切的不安、一切的荒唐、一切的痛苦都是由什么产生的。何梦露惊讶地发现,卿言竟也落下一滴眼泪。她慌忙为她擦拭那滴泪水,只想告诉她那一切都过去了,她早就不怨也不难过了,想告诉她以后的她们也可以很幸福。然后,何梦露听见卿言说——“何梦露,我是不是从没对你说过‘我爱你’。”第25章 言说不疲人总会到需要脱离原生家庭的年岁。成长到一定岁数,父母便不再是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题。因此卿言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过,自己和其他人不同,是个没有原生家庭的人。她已经不再是孩子,好像成长能够将没有双亲陪伴的童年抹消掉,让她和其他人披上相同的成年外壳。可建立在空洞之上的大厦没有根基,总有一天会倾倒崩塌。这种稳定和从容也没有根基,只是一具外表坚实、实则脆弱的保护壳。卿言时常忘记这点,又或者她是刻意忘记,好让自己不必沉浸在自厌之中。所以她没意识到自己是不正常的。她的爱不正常,她的表现方式不正常。她能够表达出来的一切都建立在那个人情冷漠的孤儿院之上,那些来来去去却无人真正在意的“爱心人士”的作秀消磨了她对表达爱意的认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