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级春假,陶然放学后最爱去的快餐店宣告倒闭,钟意陪她坐在店外台阶上长吁短叹,被于心不忍的店主请进门,一顿饭工夫已经和人家相见恨晚,挥别时手里还攥着一张写有汉堡肉秘方的小票。 他和陶然的录取通知先后到达,毫无悬念——倒也不能这么说,陶然当时跳下椅子做了两次折返跑加五次开合跳,依然不敢置信地喃喃“那种deadle前夜赶出来的狗屎essay居然也能让我上大学吗”。 真的很好,好到他看了都有点想哭。 “我妈忌日快到了,留在家里少不了被那家伙拉着抱头痛哭,我才不要——我们去玩吧!” 乘上过夜巴士,摇摇晃晃睡睡醒醒,天蒙蒙亮时钟意被陶然拉着跳下车,身披他外套的女孩脚尖点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猛吸一口潮湿空气,面朝他摆出还原度百分之九十五的盖茨比举杯: 钟意配合地鼓掌,尽管他早就知道陶然只在这座城市待过短短数月,论迷路的概率他们不相上下。 不模仿盖茨比,也合该是一切故事的主角。 这座城市不止有看似永不停歇的雨。 “本来是我外公外婆的家,妈妈刚来的时候还和他们的代理人闹了点不愉快,好像因为外公外婆生前交代过,除非妈妈立遗嘱指定我继承房子,否则他们留下的东西她碰都别想碰。说起来,妈妈当时反对的点是立遗嘱什么的太晦气了……” 噼啪。 一片漆黑中,陶然沉默几秒,懊恼地敲打脑壳。 住进老房子的第一夜,灯光全灭,尘土飞扬,属实命运多舛。 后来钟意想,如果当时选择和陶然一起睡,如果睡前多陪她一会儿,如果更仔细观察她的言行,如果再多推敲一下她在黑暗中那几秒沉默—— 他想过很多次,然而每一次思考,都并不指向他想看到的答案。 他们像电影中每对历尽周折最终就读同一所大学的高中小情侣,十指相扣着应和旁人善意的打趣,在每一个角落留下很多句“到时候”和“以后”。 一天结束,陶然状态之糟糕已经肉眼可见。 被他抱着吹干头发时,陶然凝滞的眼珠终于转了转。 钟意从小就容易被陶然带着跑,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会信。 骗人的和被骗的都很开心,所以下一次他还是会乖乖上当。 一天之前像电影主角般自在闪耀的女孩,一天之后却像被这座房子吞噬了灵魂,呆然望着他手上割破的伤口,手足无措地先挤出一声发颤的笑,眼泪随之无声无息涌出,像要淹没一切。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只听见话语间隙、不肯止歇的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