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浩宇一顿，小心地问：“安姐……听你的口气，你……不喜欢结婚吗？” “与其说喜欢不喜欢，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相爱就一定要结婚。” “可是婚姻并不都是建立在有爱的基础上。”简安冷静地说。 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犀利起来，“你不是那些人，凭什么判定别人的婚姻没有爱就会无聊痛苦？” “还有，”简安说，“你又凭什么认为，有爱的婚姻就一定会很幸福呢？” 然而真是如此吗？内心的深处，竟然有一个声音冒出来问他。他有些心虚，可是不想被简安看出来，连忙努力堆出一个微笑。 “好像大家都很喜欢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简安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电梯的扶手，“只是我自己想想啊，如果要一辈子守着一个人，度过漫长的余生，日日相对，早起晚睡面对的都是同一个人，”她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也许在谈恋爱的阶段，会觉得对方什么都好，可等结了婚，天天面对同一个人同一张脸，优点、缺点，彼此都一清二楚，这样不会失去新鲜感吗？也有可能是从前热情如火，可是逐渐被现实的柴米油盐消磨光了爱情，明明已经没有感觉，连面对面都叫人窒息，可还是要靠着责任感苦苦支撑，到那样的时候，再看到对面的人，再回忆起过去那些拥有炽热感情的甜蜜时光，不会觉得对方是如此的可恶吗？” “对啊，明明曾经拥有过鲜活炽热的爱情，却在婚姻中被压榨到所剩无几，如此看待对方，不是会更加憎恨对方吗？” 它应该是牢不可破的，可为什么仅凭一个人的言语就能开始动摇呢？ “悲观？”简安耸肩，“我只是不喜欢被一个人一直束缚着罢了。” “上次听说是……七十来亿……吧？” 他不明白她问到这个问题的用意，“意味着……人口繁多，需要计划生育？ 她笑得很大声，乔浩宇怀疑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地大笑，他好不容易逗笑她，可为什么他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只觉得越发地疲乏呢？ “以前的父系社会还有一夫多妻的制度嘞，就算拥有妻妾的男人不是爱所有的女人，但他也不会只把爱给一个女人吧？就算是母系社会，听说母系社会也不是一夫一妻的家庭制度。” “可是，家庭制度必须以一夫一妻为基础吗？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就是组建家庭和产生爱情的前提条件吗？可是爱情一定是在没有血缘关系的一男一女之间产生吗？”她笑眯眯地，越说越兴奋，“有没有可能爱情也会发生在父母和孩子之间呢？或者兄弟姐妹之间？” “安姐，你这是……这是……”他憋红了脸，“你这说法是乱伦啊！”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他能不能当没听见过？！ “伦理是道德的附庸，可爱情不是。爱情只是爱情，它是独立向。不是有人说，爱情没有道理可言。既然爱情不讲道理，那么凭什么认为亲缘之间不会发生爱情？” “归根到底，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人要把自己束缚在一种形式里？”她叹息着问，“人完全可以尝试更多的可能性嘛。” 乔浩宇抖了抖，她应该不是在建议他去试试同性恋吧？ “你今天可以遇见一个人，爱上ta；明天也有可能遇见别的人，新的人，然后再爱上那个人。这世界上每天都在改变，发生不同的事，爱情又为什么不能变呢？” 乔浩宇彻底震惊，结巴地说：“十……十个……安姐，”他嘴角僵硬地扯起来，“爱上十个……那就不是爱情了吧？” “如果今天我有一只狗，我说我爱上了它，比爱任何人都要爱得那么去爱它，请问，有谁有这个资格，来否定我对它的爱不是爱情？” 乔浩宇倒抽一口气，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女人的脑回路。 “如果我觉得和猫狗或者别的动物待在一起，要比和男人，不对，不应该只限定于男人，应该说，如果我和它们待在一起，要比和人待在一起更自由，更舒服，又或者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那我也不需要爱情了，爱情本来也不是必需品，家庭亦然。” 简安耸肩，“是，社会可能还没有应对这种问题的办法，可是，这又不是我的问题。” “怎么，觉得我刚才那番话很惊人？” “没关系 “只是呢，我是觉得人类社会本来就在往前发展，时代在变革，人类的生活方式也一变再变。哪怕只是十年以前，会有智能手机出现普及生活也是难以想象，更何况生活方式呢？不过，我们无比精密的社会机器如果跟不上个人的脚步，无法使得我们自由选择想要的生活方式，这难道是个人的错吗？”简安双手一摊，“我认为不是。” 他从来没想过，女人……女人居然是这么复杂的生物吗？！ 她微笑着，和善的询问：“那么你认为，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他要怎么回答？ 没有等到乔浩宇的回答，简安贴心地送上了选择项。 “善良的，天真的，单纯的，干净的，温柔地像一只小羊羔，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乖乖躲在男人的后面，等待着英雄拯救来拯救她吗？” “可是女人啊……” “女人啊……”她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女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当然也会有拥有美好品质的女人，可是女人并不都是如此。女人也会拥有自己的欲望，会为了自己的欲望用尽各种手段奋力争取，当然，女人也会……有冲动。” “是啊，”她目光飘忽，“即使生活很平静，没有谁的勾引，或者另一方犯错在先，只是平静地生活着，然后莫名生出一股冲动，只是有那样的冲动而已，好像是身体里隐藏着一股飓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股飓风席卷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哗——”她嘴唇张合着，轻轻冒出一声，没有太大的动作。乔浩宇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双肩抖了抖。 “撕裂了自己的生活。” 她转过脸，笑容冷嘲，“如果我不是在讲故事呢？” “我说，”简安笑道，“如果我说，我不是在讲故事呢？ 顾遇的目光穿越了冰淇凌车，静静地望着她。 “咦，冰淇淋？” “想吃么？”他温和地问。 “那我去买吧，你想要什么口味？” “我去买吧。”他体贴地说，“你要是累的话，在那边休息一会儿。”商场有提供给行人的休息座椅。 江兰芝理了理裙子，优雅地坐下，低着头，看着锃亮的纯白皮鞋尖头靠在一起。 她不记得了。 她很乖，一向是很乖的。她不是不想吃冰淇淋，只是父母说是为了她好，她想父母是一定不会错的，于是乖乖地顺从，逐渐地少吃，再往后头，好像连忍耐都变成一种习惯了。弟弟还小的时候，还不懂事，看她在酷热的夏天嘴馋冰淇凌，想要安慰姐姐，偷拿了冰箱的冰淇凌给她，还得意地向她解释他是怎么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成功偷运。 后来怎么样了？ 想什么呢，她明明还在约会，想什么无关人等？ 她在等待她的冰淇凌，那是属于她的冰淇凌。 商场的一楼有许多人，牵手的情侣，带着小孩的父母，和老人一起出来逛街的中年男女，也有结伴同行逛街说笑的闺蜜好友，他只是抬起了头，目光穿过冰淇凌车，遥遥看到简安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和那个年轻人走在一起。 她在笑。 “……哥……” 顾遇收回视线，接过冰淇凌，道了声谢，然后转过了身。 他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和前男友分手的原因是我出轨，你还会喜欢我吗？” “安姐，”他有些生气，“就算你让我死心，你也不用开这样的玩笑。 他身体摇晃，来回几个深呼吸，才稳住脚跟，没有晕过去。 “那么安姐，你是……”他笑容苦涩，“你出轨是因为……你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吗？” 纵使今天听到了太多具有冲击性的话，乔浩宇还是在她说最后一句时崴了脚， 他努力平复心情，问道：“那安姐你是……不再爱你的前男友才……？” 他记得简安和前男友传了好几年，也记得前男友已经向她求婚，可多年的感情最终换来只是“有点喜欢”……他不禁默默为那位仁兄掬了把泪。 “你是喜欢他才……？” 少女肤色白皙，因此很清晰地看到她涨红了脸。她紧张地吸了几口气，双手也在颤抖，那少年面带疑惑，像是在问她怎么了。 那个少女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挺胸，大声说出了告白的话，惊得路边的行人纷纷侧目。 那少年先是不知所措，眼神慌乱，而后，他笑了起来，一点点地抬起手，带着小心翼翼，坚定地握住了少女的手。 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我并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