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安没有计划和乔浩宇留太久,一吃完饭,就想提早告别父母,逃之夭夭。但她和乔浩宇刚起身,简妈就叫住了简安。 她的目光投向顾遇,“小顾,你是不是也要走?那正好,你同小乔一道,也顺便送送他。” 简安已经站了起来,因为简妈的话停了脚步。虽然是第一次面对简爸简妈,乔浩宇也觉出一丝不平静,站在简安身后,惴惴道:“安姐……” 顾遇也笑道:“阿姨,我还没打算走呢,您等会儿是不是要洗碗?我来帮您吧。” 顾遇愣在那里,有些无措。 他到底不姓简。 餐桌下,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握紧成拳。 他抬眸看向简安,眸中混杂迷茫和不安。简安没什么表情,木然看着坐在圆桌对面的父母。和顾遇之间有着些微距离。 他们两个离得不算远,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得到简安的手。可即使是这短暂的距离,他也觉得有些过于遥远了。当着简爸简妈的面,他现在没办法走过去,暗中提醒她,不要激怒简爸简妈。家长想要交代的,无非是那些陈词滥调。忍一忍就过去了。激怒简爸简妈,尤其是简爸,对简安来说,没有好处。 “你们先走吧。”她对顾遇说,也对乔浩宇说。 顾遇颓然放手,只得无力地离开。 “顾哥……” 在一声声的呼唤中,他终于回神,冷淡一瞥,是那个年轻人。 两个人一同站在电梯里,乔浩宇见他终于回了头,暂且放下担忧,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顾遇皱起眉,他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却被迫收回思绪。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笑容宛若阳光,他却觉得那张笑脸抹了过量蜂蜜似的,腻得过了头。 真不知道简安怎么会看上这种男人。 他在求什么呢?又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顾哥,你和安姐……你们……看上去很要好啊。” 简家的门关上了,那门一关上,简妈一刻都不能等。 简爸晚饭喝了点酒,顶着醉意,翻找出了自己存的茶叶,给自己泡了杯绿茶。简妈双手抱胸,搁在餐桌上,看到简安,她心烦意乱地移开视线,一开口,便是不客气地一道命令。 今天分手,明天相亲,简妈安排得妥妥当当,就是没问过她怎么想。 “没听见吗?”简妈不耐烦地说,“我要你和他分手。” 母女两人一来一往,气氛剑拔弩张。简爸手捧茶壶,吹了吹滚烫的茶水,没有说话。 “以后?”简安舌尖舔过尖齿,咀嚼着这个词。 简安哼笑一声,拖鞋底悠闲踢了一下地面,双手抄着休闲裤的口袋,歪着头,假装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说抬起头,望着虚空,长吐的气息吹起腮帮。 她这副样子实在吊儿郎当,越发激怒简妈。 “你以为我们还能照顾你多久?” 简妈气道:“你就是仗着你还年轻才说这种话!不结婚?不要小孩?等我们以后走了,你一个人到老,谁来照顾你?!到时候,你哭都没处哭去!” 简妈反问:“不然呢?” 方才简爸一直在旁听着简妈和简安的对话,听到简安搬出爷爷,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而质问:“你爷爷怎么了?” 简安只是冷笑。 简安奶奶比爷爷走得早,奶奶走了以后,爷爷本打算独自生活在他们两个人的房子里。怎奈他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如何养老便成了个大问题。当初,简爸几个兄弟姐妹汇聚一堂,商量简安爷爷的养老问题,简安爷爷执意不肯上养老院去,觉得那里设施陈旧,而且那是只有没亲眷没后代,或者被孩子遗弃的老人才去的地方,因而坚持要同他的孩子们一起住。挑来挑去,简安爷爷道养儿防老,长子为先,此等重责大任,便落到了简安大伯家的头上。着简妈,明里暗里抱怨老爷子脾气不好,挑叁拣四,还有老人与他们不同的生活习惯,如何打扰了他们,连简安的大堂哥也揣着一肚子怨气,说是爷爷管得太多,直到他结婚,搬出去居住,才好了些。大伯的埋怨倒是少些,他得上班,挣钱养家,下了班跑到别人家搓麻将去,照顾老人小孩大部分责任落在大伯母头上,他也当是应该的——男人负责挣钱养家,女人嘛,自然就应该把家里的一切料理得妥妥当当。 但孩子和老人还是有些许不同的。老人老去,生命走向终结,孩子的出生却代表着希望。孩子是一道保险,最基本的保险。一个孩子自一出生,也许就成了一个家庭的救世主。ta代表着无限美好的未来。一个父母抚养了孩子,长大的孩子反过来,也会成为年迈父母的依靠,保证他们安享晚年,至少保证他们能够活着。 至于,为人的尊严,快乐等等其他可能更为复杂的精神追求,那不重要,别追求,追求了,就是你自寻烦恼。 要是老爷子去了别人家,他们怎么担一个“孝子贤孙”的名头?因此谁要是提出来,大伯和大伯母总免不了背后犯了疑心病,怀疑提出来的那个人怕不是有什么企图。 于是简安爷爷长久以来,多数时间还是居住在简安大伯家里。一家人纵有再多怨气委屈,也不肯明着发泄出来,只肯藏在肚子里。于是这一家子明面上还是和和气气,背地里却是怨气横生。在这个家庭里,人人都困在了一张网里。 简安爷爷年过九十,高寿,走的时候也算喜丧,在大伯家停灵叁天。那叁天里,大伯家一有时间,便在老爷子灵前大声哭泣,大伯一个中年壮汉,哭得死去活来,大伯母也哭晕了几次。一众孝子贤孙也挤在一起,个个扯开嗓子,像是参加什么哭丧比赛似的,声量一个比一个大,吵得简安简直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算凭那声量把死人吵醒过来。 简安不是无法哭泣,她只是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