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剩下的红豆饼吃完,朝着天花板嚎了一句:“我不要做女孩了!!” “当然不好啊!”简安激动地说,身体转向顾遇,“姆妈说了,来那个期间,不能喝冷水,不能吃冷饮,哇还要当心那个……”她刚想说“漏出去”,一想起顾遇的性别,她脸烧了起来,连忙道,“反正就是要注意的地方很多,跟坐牢似的。” 顾遇年纪还小,简安把他说得一愣一愣。 一辈子都在坐牢,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 顾遇安慰道:“可能药没那么快起效吧。你不是做完作业了吗?赶紧睡吧。” “冷吗?”顾遇犯了难,药店的店员只说那药能止疼,可没说药片还能治冷。他拿起一边的薄毯,想给简安盖上,简安抗议道:“那太热了。” 顾遇挠头,女孩子来那个什么月经的时候,也太麻烦了! 他学着冬天的样子,在她的手背吹起了热气,笑着温柔地问:“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她忘记还得提防经血侧漏,侧身躺着,朝着他那边。 顾遇羞赧地笑起,“我们两个不用这么客气。” 她睡着了。 他怕吵醒她,不再动作,把她的手放在床上,本想松开,想起她说过自己冷,他握着她的冷会不会好些?于是便没有放开他的手,就那么握着。 那张脸圆乎乎,肉嘟嘟的,还有婴儿肥,她很快进入梦乡,偶尔砸吧嘴,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天真和单纯还留在她的脸上,怎么看,都完全不像是那些成熟的大人。 那个和他天天走在一起,大大咧咧的简安要长大了。 他忽然想起了简妈的话。 就在那刹那间,手心交握处溅射出一点火星,跃入他的手掌。 他搓了搓手掌,茫然地看着简安,喃喃道:“发烧了?”说着,他探出手,手背贴上她的额头,那里微凉,没有发烧的症状。 这就是顾遇和月经最初的故事了。 简妈带简安去看了医生,没什么大问题,但是简安每个月都会痛经,很少不会痛。简安还住在简家的时候,每次来月经,都如临大敌。 “哎,知道了……哎你一个女孩子叫得那么大声,知不知道害臊?你爸和小遇都在还呢!” 简爸&顾遇:…… “啊啊我没讲啦,我说的是,姆妈我知道害羞的,想问你那边还有没有那个啊?” “……我要是有就不会叫你啦!!” 简安第一次的月经,像是释放了某种信号。她接着在班里发现了有几个女孩也来了月经,当她们聊起来,无一例外地提到家人的惊讶,他们都觉得太早了,她们的女性长辈以前没有那么早来,也有人被家人带去看了医生,结果也都没什么问题。她们只是比一般人发育得早。 当时她们年纪都还小,除了大人传授的经验,其他都靠自己摸索,准备也没有那么充足。一个女孩子来了月经,如果她没有带卫生巾,她会小声地向她那个小角落的周围问:“有没有人带了那个?” “对呀对呀,可是我没有带那个,好麻烦呀。” “哎哎哎!我记得有带!你等等,我马上去拿!” 那些女孩对月经这件事讳莫如深,有羞耻感,加重羞耻感的,是来自同学的嘲笑。同学们对青春期即将发生的一切了解,有的女孩不小心侧漏,被男孩们发现裤子后面的血迹,换来男孩们的一顿嘲笑,嘲笑的人也有女孩。 顾遇的书包里会备着几张卫生巾。虽说月经每个月都会来,但简安的这位“老朋友”没有那么准时,经常打得简安措手不及。简安没有准备,包里也就可能没带卫生巾。简安会向女同学求助,不会找顾遇,但要是来的时候身边没有女生呢?所以顾遇还是准备着。卫生巾倒了出来,男生们哄堂大笑,笑话顾遇是个女人,才会带那种东西。顾遇经常受男同学们的奚落,没有将他们的嘲笑放在心上。他默默捡起卫生巾,心里只有困惑。 他无法理解这件事的笑点,这个玩笑里有什么地方值得那帮人大肆讥笑。在那个夜晚,在药店,店员清楚明了的解释为顾遇驱散了第一层迷障,后来他了解了更多的生理知识,包括男孩和女孩。 他们那样轻率地嘲笑,丝毫不管会对他们的同学造成怎样的精神伤害,但比这更糟糕的,是没有一个大人在那群男孩无知的时候告诉他们,他们那样的嘲笑是不对的,于是那群男孩带着无知长大了,等到了成年后即便有人想起,大概也只会觉得“哦,我只是在和她们开个小玩笑而已”。 很难说。 简安得知顾遇被男同学们嘲笑,气得朝他发了火。 “什么东西?卫生巾吗?” “我怕你需要的时候身边没有。” 顾遇认真地问:“要是你周围没有女同学呢?” “要是阿姨不在,或者没有超市呢?” “哪有男孩子带那种东西的!” 简安被顾遇的问题彻底难倒,“呃……你好像说得也有道理。” 在女孩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可以寻常地说一句“你需要卫生巾吗?我这里有,希望能帮到你”,或者在女孩子们羞赧无助的时候,亲切地说一句,“你需要那个吗?我这里有,可以给你。” 简安放弃同顾遇争辩,但要带着他和嘲笑顾遇的男同学算账,顾遇当然是阻止,她同男同学吵架要是引来班主任,只怕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这个习惯他保持了整个学生时代。不过没有怎么用上。简安几次狼狈以后有了经验,有月经没有月经,总会在书包里放卫生巾,这样就算她用不着,还能帮助女同学。女同学们也不会找顾遇,女同学之间总会互相帮助,自然也就没有顾遇这位男同学的用武之地。 车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胶囊片铝制的边缘刻进他的手里,他像是回到了那一天的夜晚,所有的记忆向他涌过来。 当记忆中的星光漫步穿过窗户,再次为他照亮那张沉睡在床头的脸,画卷徐徐在眼前展开,他再度见到了那颗果实,奔向成熟的果实。 他摊开手掌,茫然地望着,望不见发热的理由。 不,那颗果实已经熟了。 那心跳强健有力,是他无法忽略的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