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很难说清，他是因为父亲没能来探望受伤的他感到悲伤，还是因为看到被父母打击后失去精神的简安更叫他痛心。 简安的书包落在客厅里，她太过伤心，没有发现。顾遇及时发现，带上两人的书包，跑进了他们的房间。 顾遇拎着两个书包，跑进了卧室。简安坐在她的那张小书桌前，双手捧着脸，但眼睛下落，明显还在难过。 简安抬起眼眸，眼睛里闪动着属于孩子的泪花，“顾遇，妈妈说得那些，都是对的吗？是不是……男孩都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孩？” 这要他怎么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现在的他好像还没考虑过那方面的问题。 她想起，曾经被女同学们笑话过她是个男人婆，又想起班主任曾经问的“你为什么不能做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又想起母亲的话，她越发地难受，连喉咙都火辣辣地疼起来。 顾遇也很苦恼，他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简安猛地抬头，因为得到了父母以外的答案，蒙着水花的眼睛瞬间明朗。 女孩应该什么样？男孩应该什么样？女孩必须招人喜欢吗？ 她笑起来，他的心情好像也变得好些了，他跟着她，温和地牵起了唇角。 笑容停在唇边，他干巴巴地抽了抽嘴角。 “嗯……可是朱老师今天不是夸你了吗？他夸你很善良来着。”顾遇笑着安慰，“他要是不喜欢你这样的好孩子，那……那说明他也不是什么好老师！” 顾遇见她心情好多了，安下了心，想要去写作业，刚转身，他的手就被简安捉住。 简安笑着说：“你安慰了我，也该我安慰你啦。” 一根食指在他脸上比划，简安说：“你都写在脸上告诉我啦。” “嘻嘻，”简安晃动着双腿，笑道，“你不要以为你演得很好，我就看不出来，我可是很厉害的。” 顾遇的手停在脸上，愣愣地说：“你真的……好厉害。” “我没有……”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谎言已经被拆穿，再想遮掩都是徒然。 “说呀，”简安晃着他的手臂，急切地想要安慰他，就像他安慰她那样，“快说呀，我听着呢。” “我只是觉得……可能……真的是我哪里做错了吧……” 那是顾爸顾妈还没离婚的时候，他躲在房间的门口，通过门缝听见父母的吵架。父母之间的争吵围绕着他和顾妈的工作，两人抛来抛去，好像儿子成了一件累赘。 可能……可能…… “如果我没有出生的话，妈妈就不会考虑要我还是要工作，爸爸和妈妈也不会……” 顾爸说他不会回来，他的内心充满了失落，可随之更多的是自责。 他不应该期待的，只要父母给予，他就应该觉得足够。 “啪——啪——啪——”简安捧起顾遇的脸，使劲拍了三下。 很疼的。 “顾遇，你没有错。” “我……”顾遇语塞。 “你这样的好孩子，不管在哪里，大人都不会讨厌你的！”她眼睛有神发亮，真诚地说道。 “再说了，大人也是会犯错的。”她说，“你看，今天我妈不就说错了吗？她说我该像个女孩子，可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已经是个女孩子，为什么还得‘像’个女孩呀？” “你的出生，不是一个错误。” “哥……” 眼前出现一张女孩子的脸，不是回忆中的那张脸，他猛地惊醒。 程相思心里嘁了一声，有些后悔，刚才一个人在那边发笑的顾遇看起来有点傻气，她暗暗后悔她没有拿手机给她拍照。 “没什么，”顾遇以垂眼隐去思绪，随手扔掉已经喝完的啤酒罐，取了新的打开，喝了一口，“只是想起过去的一些事了。”程相思手里握着啤酒罐，抱住自己的膝盖，“是想起那个，和你一起长大的孩子吗？” 程相思这才记起，顾妈从前说过，她和前夫离婚后，顾遇一直寄养在别人家里。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他问：“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我，”程相思指了指自己，“姆妈光是经常提起你，我都倍感压力了，而你那个时候一直住在别人家，那个孩子天天和你待在一起，ta怎么能忍受你的存在？” “因为哥哥你让一般人很有压力。”程相思有些醉，也就干脆直接说了出来，“因为哥哥好像做什么都能成功，成绩好啦，工作好啦，人缘好像也不错啦之类的。那个孩子的父母会拿你给ta做榜样吗？如果只是普通人，像我，我经常听姆妈念叨，耳朵都起茧了。其实每次看到你，我真的压力好大啊。那个孩子和你一起生活那么久，ta难道不会讨厌你吗？” “ta到底是怎么做到忍受你存在ta的生活里呢？” 因为他太用力，啤酒罐扭曲地变了形，啤酒从罐头里迸射，溅到了他的宽松衣服上。 他怔在那里，说不出话。 “相思。” “大人也是会犯错的。“她看到顾遇的唇中吐露出这样一句话。 “大人也会犯错，”顾遇苦笑，“或者这么说，年龄并不能代表什么，人总是会犯错，没有谁一定不会犯错。” 虽然睡意让她的大脑缓慢运转，她还是轻轻地笑起来，“谢啦，哥哥。” 不过这一刻，她有些庆幸。 程相思熬不住，慢慢睡了过去，脸上含着笑容。顾遇起身，轻松地抱着她，把她送到客房，在整洁的床上放下，再帮她盖好了被子。 打开微信，她的名字那里，还是一片寂静。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要断开与他之间的联系。 他们两个相识已久，直到今天，他发现，简安会讨厌他这种可能，他竟然想都没有想过。 他的手停放在手机屏幕上方，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跳动，不过眨眼之间，时间便从24：58跳到24：59。 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