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打开门，程相思焦急地来回踱步，看到哥哥，她心怀歉疚，问道：“姆妈……她还好吧？” 她还是不想同顾妈回家。 “不用了，”程相思坚持，“我……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程相思沉默了会儿，突然抬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哥，其实你觉得我很烦吧？” “喜欢？”顾遇的喉咙口冒出古怪的笑声，他又重复了一遍，“喜欢？” 她瞪着他，眼中有怨恨。对程相思来说，顾遇是她不同父的哥哥，是她的一母同胞，是她随母亲回国以后每次吵架离家出走可以求收留的地方，可是，也是她自懂事以来就无法超越的阴影。 程相思怔住，那神情像极了被人打了一记耳光。她不知道这件事。顾妈最近一直为了她的事苦口婆心地劝说，到母女矛盾爆发，甚至到顾妈上顾遇家想强行带走程相思，都没有一次提过这件事。 他已经不是那个翘首期盼，仰头等待父母会回来为他过一次生日的孩子。一个叁十岁的成年男人再谈这种事有点滑稽，也显得他太过脆弱。 “程相思，”他看着她，苦涩地轻笑，“你说妈更喜欢我？” 顾遇双手放在口袋里，看着程相思，平静地说道：“那么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妈这么做的原因？” 她并不是不知道原因，只是以为那原因只是一半，另一半，当然是因为以为顾妈更喜欢她这位哥哥。 程相思小声嘀咕道：“还夸你会念书呢。” 程相思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所以他才不爱听到那两个字。 “你说妈更喜欢我，”顾遇觉得现在发生的事多少有些可笑，一个叁十岁的成年人居然和一个十八岁的妹妹争论母亲更喜欢谁，“那么你知不知道……” “一次都没有。” 程相思猛然抬头，看着顾遇，他还是微笑着的，只是程相思看着那笑容，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但或许是他今天心情不好，不对，不只是今天，自从那个晚上以后，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连日来情绪低落，加上这段时间繁忙沉重的工作，可能连他也感到了过度的疲惫。是人总有极限，顾妈和程相思这一出他勉力应付着，只是他的耐性也快到了尽头。 心里有一团黑雾在肆意冲撞，他深感疲倦，发现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可能是这个原因，他道出了平常不会轻易说出的心事。 顾妈不会那样关心他。 程相思所拥有的，是他这么多年来，不论怎样盼望，都没办法得到的。 她“我我”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恰在这时候，她的肚子里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声音。她双臂捂着肚子，涨红了脸。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他拿出手机，正要点单，想起顾妈，打开门走了出去，客厅里空荡荡的，已经没了顾妈的踪影。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顾遇带着妹妹出去，“给她一点时间吧，你们都冷静一下。” “哦……” 她想试一试啤酒的味道，生怕顾遇会反对，着急地说：“我18了！成年了！可以喝酒的！” 外卖送过来需要一段时间，两个人等在客厅，各自坐在沙发的两端。到了这时候，这对兄妹才发现对对方知之甚少。虽然程相思多次上门打扰，可通常他们都是各做各的，互不打扰。可能这也是程相思喜欢来顾遇家的原因，顾遇不会打听太多，也不会管她太多。 他思来想去，觉得开口不如不开口，于是又看了看。看到屏幕上依旧没有动静，心又变得沉重起来。 顾遇一顿，“为什么这么问？”她不回我消息的时候，我也这样，总想着她为什么不回我？她在忙吗？还是我哪里惹她生气了？反正一定要等到她回我消息才安心嘿嘿。” 他收起手机，冷着脸否认:“不是。” 程相思觉得她哥是嘴硬，程相思决定不说。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她也不想大晚上的还要被他赶出家门。 两人没去餐厅，直接在客厅里拆了外卖。炸鸡盒子放在茶几上，程相思不顾及形象，随便地坐在了地上。顾遇则是坐在沙发上，拉开易拉罐，喝起了啤酒。 她痛苦不解地看顾遇：“你们大人为什么爱喝这么苦的东西？！” “我以为大人都得会喝酒呢。”程相思想了想，又试着喝了一口，还是不行，又打了个哆嗦。 “每个人喜好都不一样，你没必要为了证明你是个大人，就强迫自己接受不想接受的。” “哥哥，”程相思头晕乎乎的，她说，“我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对，”程相思挥了挥手指，“就连喜欢上一个人，都成了一个错误。” “哥哥，”程相思晃了晃头，“喜欢一个人是有错吗？” “那如果，”她望着顾遇的眼睛，“如果那个人和我一样，是个女孩呢？” 当程相思说起“喜欢”，他理所当然地就以为她喜欢的人是个男孩，仿佛异性是构成喜欢的基础。 但这样想，他更觉得荒诞。当年顾妈还挺开明，可以接受还是学生的顾遇早恋，而现在……却不能接受程相思喜欢的人是同性？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顾遇给出了他的答案。 他还记得顾妈当时的喜悦，她欢喜到恨不能昭告世界她生了一个女儿。他记得那样的喜悦，甚至忍不住猜测当年他出生的时候，顾妈是不是也这样的欢喜。 顾遇当作是没看见她的眼泪，继续喝着他的啤酒。 “嗯？” 她托着腮，说道：“听妈妈讲，感觉哥哥你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你。我一直以为哥哥很自信，不像我，我会怀疑自己，甚至连出生都觉得自己是错的。” 顾遇眼角微抽，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过了很久，他的声音才响起来：“有过。” “不是一个人。” “那个时候，我不是一个人。” “那个时候，有个一起长大的孩子……” 避无可避。 他低声喃喃自语，垂眸看着易拉罐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