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鱼的故事还在继续。 结局是注定了的，改编这出戏剧的人没有改变小人鱼的结局。她最终没有照着姐姐们的话去做，而是在太阳升起前，走到入睡的王子面前，痴迷地抚摸着他的脸，匕首被扔进了大海。观众席上一片惊呼。纵然大家都知道小人鱼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大多数人看到美丽的人鱼默默流下眼泪，还是会止不住地心疼，因为这份心疼，期盼着她能够活下去。 观众们还在为小人鱼变作泡沫心碎，却有旁白响起，言道小人鱼再过叁百年会得到不灭的灵魂。简安和邹静面面相觑，简安问：“小人鱼有这段？” 她们不信宗教，小人鱼的故事还是在小的时候，家长念给她们听的。她们听到的版本是儿童版，小人鱼的结局只到化为泡沫为止。因此她们不懂得那不灭的灵魂到底有什么意义，也无法懂得安徒生对小人鱼怀抱怎样的善意。 简安与她行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听邹静问了一路，临分别，她回答了“我不知道”。 “符静？” “怎么了？”他看符静一脸为难，“没有带伞吗？” 顾遇想了想，递出自己的伞给她：“拿着吧。” “没关系。”顾遇笑着说，e“我等会儿会遇见朋友，她应该有伞。”顾遇想到的是简安。说完，他以为符静只是单纯的不好意思，于是把雨伞往她手里一塞，不等她回答，便冲进了雨幕中。 她轻叹，双手捧住他送来的伞。 她没有马上踏上回家的路，而是专注地望向他离开的方向，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珍惜地打开了伞，走在雨中。 他大声地喊，简安没有马上回头，似在入神地想什么。等到他近了，又连喊几声，简安好像这才听见，回了头。 跑过来的顾遇浑身湿透，头发沾着水珠，下颚还有雨水滴落。走进雨伞后，顾遇先是弯下腰，简安注意到这点，举高了伞。顾遇担心她吃力，就从她手中接过了伞。他个高，伞自他手中举起，伞顶留出大片空间，不像简安手里时空间狭窄。 “借给同学了。”顾遇满不在乎地说。送同学雨伞，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并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顾遇没了伞，两人只得并肩走在一把伞下。她正要往前，顾遇注意她的书包，顿了顿，又如往常一般伸出手：“书包。” 然而顾遇没有退让。他的手停在半空，重复了一遍：“书包。” 她没有坚持多久，最后还是把书包交到他手上。没了书包的负担，她的肩头顿时轻松许多。大概这就是她会向他妥协的原因吧。 “嗯？” “啊……那个啊……” 她收回视线，注意前方的道路，声音飘忽:“如果……王子知道是小人鱼救的他，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因为这回答，简安一顿，随后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可是……”简安想起了舞台上表演的那位小人鱼，她在最后望着她的“王子”，泫然欲泣，可还是祝福了他，选择牺牲了自己。 不知道她是不是受了邹静的影响。邹静说了一路，讨论小人鱼不同结局的可能，也许是因为如此，连她也生出了一点点不甘心。 “呃……可是，”顾遇说，“如果他和公主的婚约在最开始是由家人推动，那么在王子见到公主以后，他很确信他爱的是公主。” “唔……我觉得如果只执着于救人这点，会使得小人鱼更加可怜。” “难道因为有恩情，王子就要爱小人鱼吗？”他说着，未发现身边的简安颤动了一下，“小人鱼需要这样随便的爱情吗？这样的说法未免也不尊重小人鱼。而且救人一命就要以身相许？其实公主也救了上岸以后的王子，如果因为救过他就要王子以身相许，那么面对小人鱼和公主应该怎么办？把王子劈成两半？”说着，他轻快地笑起来。 “对啊，”顾遇直率地应道，“如果他真的不爱，那么一定会有抗争，如果打算拒绝，他可以想出各种办法拒绝，可是他没有。正是因为他的确爱公主，才会那么高兴地同她结婚。” 但他找不出原因，为此感到烦躁。声，他竟然觉得她有些远。他没有细想，动作先行，俯下身，靠近了她。 他们忽然靠得很近。她回眸，猝不及防看着他的脸在眼前放大。他的脸清晰可见，脸上皮肤洁白，干净光滑。她没有准备，一时慌乱，脚步往后退了两步，退出了雨伞遮挡的范围。 简安也很慌乱，她需要为自己突兀的行为找一个理由。于是，她看似蛮不讲理地抱怨道:“都怨你！好端端地靠过来做什么？就知道吓唬我！” “哼！”简安重重哼了一声，目光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小人鱼的故事。” “这样么？”顾遇说，他原以为简安是真对小人鱼的故事上了心，但听简安的口气，似乎她其实没有放在心上。想到她方才笑声中无端的落寞，他不打算和她继续讨论一个注定伤感的话题，就想着换一个话题，“不聊小人鱼了，我们说点开心的事。” “后天周六，不是你生日吗？” 明明是她的生日，她却不像放在心上，顾遇为她无奈，而后眉眼间充满笑意：“后天我带你去吃大餐。” “怎么会呢？”他笑道，“那可是你十八岁的生日。” “为什么呢？”顾遇不解，“那可是你十八岁的生日。” 听了她的回答，他却笑了起来，笑容真诚温暖：“可是，今年的生日会你不是来了吗？你来了，这就够了。” 顾遇在叁个月以前度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十八岁意味着成人，这天顾爸破天荒和儿子一起度过生日，特地在本市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为他举办了生日会。 “我不明白，”简安疼得眼泪汪汪，“顾遇的生日，为什么要我打扮？” 简妈提起十二分的干劲，把简安打扮成了她喜欢的娃娃。简妈任意打扮，至于简安会不会喜欢，则不在她的考虑之列。或者说，她笃定简安一定会喜欢，自然不会考虑简安的想法。 简妈给简安化妆时，简安一直被按着坐在简妈的梳妆镜前。 裙子很美，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不过简安不喜欢。 “这是你太外婆传下来的，给你外婆当了嫁妆，你外婆又送给了我，”简妈说起来，感到心酸，“她也就给我留了那么点儿东西。” 总体来说，简妈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只是当她的手放在女儿的肩膀，那触感让简妈陡然生出遗憾。 但她没有说话，目光静静落在那条项链上。项链上的珍珠颗颗拇指大小，饱满圆润，只不过光泽泛黄，是旧时光在它身上留下的印记。只是简安觉得那条项链化作一条绳索，简妈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说，像是在念动某个咒语，项链随着她的话语自动缩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