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永泰心里一紧,弯腰低头:“小人贱名有辱府台清听,世子……”衍圣公孔尚贤的两个亲儿子都死得早,没有留下后代,如今是从族弟那里过继了一个儿子过来。
这孔胤植刚刚虚岁十八,虽然有了个衍圣公世子名分,但舒柏卿反而先对秦永泰说话,似乎对孔胤植显得不够尊重。
“世子是出门历练吧?”舒柏卿却只笑了笑,请他们坐下之后才对秦永泰说,“秦掌柜不必自谦。我进京做鉴察院台阁佥书后,倒是听闻了不少旧事。衍圣公遣秦掌柜陪伴世子前来,有什么指教不妨直言。”
“岂敢……”秦永泰这下更加确定了,这承德知府知道当年他们试图抬高京城粮价的事,“衍圣公爷只吩咐小人来听府台调遣。承德府新设,要人要粮,要砖要木,衍圣公府本支旁支并山东各府皆愿襄助。”
“粮有昌明粮行。”舒柏卿先说了这个,“营造所需,这回却是工部遣侍郎专门巡督新边筑城堡。我这里愁的正是人和钱,大工和垦田所需人力极多,但依旨意,优先附籍承德府之百姓,汉夷不论。要附籍承德府,又要有些田产店产,或者是以雇工身份有个迁籍的主家。”
“……附籍?”秦永泰有些意外地问,“朝廷的意思,是先募流民?”
所谓附籍,是因为灾荒或各种人为因素失去了田地和宅产流落他乡,又因为官府管理的需要必须拥有户籍而产生的处理办法。一般而言,就是流民就近编入到当地。不论是先佃租官田还是去大户家里成为雇工“奴仆”甚至义男义女,总归要有个身份。
所以舒柏卿又说道:“既有新田地,安排一些安置流民自然是上上选。倒也不拘于此,雇工、义男义女也行。”舒柏卿看着他,“曲阜孔氏本支旁支,这样的人不少吧?造好册落了籍,大工之时,府衙自会组织人手应募。”
“原来如此……”秦永泰点了点头,又问道,“适才府台还说,还愁钱?”
“不错。”舒柏卿叹道,“朝廷恩免承德府赋税五年,但所拨银两都是城防、水利路桥大工之银和官吏俸禄。然则百废待兴,用钱之处何止于此?因此陛下给了恩典,待下了旨意划定可发卖之田面权及其他矿权、山权、湖权之后,府衙主持承德府境内诸权竞买,所得五成解送国库,五成用于地方。”
他顿了顿之后看着秦永泰:“若想竞买,同样要落籍承德府,并视户口人丁多少有限额。秦掌柜,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了。”秦永泰说罢看了孔胤植一眼,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两锭银子出来,堆着笑脸搁到舒柏卿面前的桌子上,“小小心意,实不足为敬。府台放心,小人速速请衍圣公爷做主,看看山东各家本支旁支有多少人能落籍承德。到时若大工人手不足,也请抚台吩咐。别的不敢说,小人在临清就不知能拉来多少力工……”
舒柏卿看着这两锭银子,看了一会之后就欣然笑道:“好!曲阜孔氏竞买承德府民田保证金白银五十两,本府先记在账上!”
说罢站了起来作了个揖:“静候佳音!”
秦永泰愕然听着舒柏卿的说辞,见他有送客之意也只能先行告辞。
当然,先由孔胤植与舒柏卿说了两句前辈和后学末进之间的客套话。
舒柏卿笑着看他们离开,随后想了想,提笔给沈鲤先写封信。
山东孔家的情况,他是清楚的。
厉行优免之后,孔尚贤不愿做出头鸟,该执行的当然是带头执行了。
这意味着整个孔氏的本支旁支还有许多与他们有关联的本地姻亲、投献豪奴及富商大户都“申报”出来了许多隐田隐丁。
兼并多年,除了朝廷恩典赐予衍圣公的山东孔庙祭田是确定不交税的,孔氏这个大利益集团名下田土到底有多少万顷?不知道。
但过去,大量的隐田隐丁都不交赋税。厉行优免之后,不论是分摊到那些丁口之上的地方科则,还是巨大田土面积扣除优免额度之后要上交的田赋,对孔氏来说都是巨大负担。
现在他们这么积极,无非是因为新边免税五年,他们可以把大量不能解除附庸关系的雇工、义男义女安置过去,节省大量的赋税,又能缓和他们内部的人地矛盾。
看来孔尚贤已经察觉到危险了,想用响应朝廷号召一举多得。
但是,如果孔氏名下一口气迁出以万为单位的人丁,山东地方能答应吗?
不用想,他们迁出去的必定都是没有功名在身的,剩下的大多都能优免。再加上人口陡然少一截,被波及最严重的府县恐怕地方赋税和存留都会锐减。
舒柏卿觉得,恐怕会有好戏看。
那些他不管,现在他只有一个身份。
承德府的府尊老爷!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