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领地,大多是群山之间,天然适合利用地利做包围。
现在熊廷弼需要作出艰难的决策。
“抚台,这是算术题。”
“你说说。”
熊廷弼看着陶崇道。
因为他和龚正陆的特殊关系,陶崇道从去年之后就被留用在辽东。
“既然夜不收冒死去朝鲜咸镜道查探了一番虚实,证实了龚先生所言不虚,那就好说了。”
陶崇道提到龚正陆,随后叹了叹:“可怜我刚刚寻到他妻小的消息……”
“龚先生虽身在敌营,心里却有家国。他察觉不对,最后传了消息来就没了音讯,恐怕已遭不测。”熊廷弼也陪着叹了口气,随后接过陶崇道的话头,“你是说,建州女真还占着咸镜道,至少要万五大军。本部赫图阿拉不得不守,从宽甸六堡到抚顺关,至少也要留三四万。哈达城南已有三万大军,他们主攻哪里已经分明?”
“下官正是这么想的。”陶崇道点着头,“建州女真原先只号称马兵三四万步兵四五万,实则可用精兵该只在五万数,最多不过六万。这一条,龚先生也是这么讲的。去年攻辉发、乌拉,掳其青壮十万余,这才当真有了十万余可用之兵。然辉发、乌拉将卒弱于建州本部精兵,当做十万来算就好。”
要留至少万余精兵守住朝鲜战果,要防着大明从宽甸六堡、鸦鹘关、抚顺关出击,要镇守本部,之前被天枢营探得有数千骑去了野人女真的地盘,又遣了三千到大明……
而此前有三万大军抵近哈达城,军情自然早一步呈到熊廷弼这里。
如今在路上的,无非是确认努尔哈赤亲自过去了,那个方向的大军已近四万。
熊廷弼却不能轻率,他想了想之后说道:“建州女真这是搏命,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们不擅攻城,如今锦州一带战局未明,这边稳守为上!”
说罢走出去问道:“去催一催京营,四日之内,必须到沈阳。到了沈阳,粮草军资巡抚衙门都备好,也不用他们再用脚走后半程,车马巡抚衙门会想办法。”
“是!”
回来途中他就说道:“北洋舰队既已奉旨到了獐子岛附近,朝鲜倒无需多虑了。他们还要平叛,纵然能出兵助拳,也出不了多少。”
“抚台,只援兵六千余,当真够吗?”陶崇道担心地问,“广顺关外一万御守三万……”
“虽然宽甸六堡不是主攻方向,也不得不防。调那里的天枢营往援,又调定辽的一半京营将卒在此处候着,如今已是难得了。”熊廷弼十分坚决,“眼下不必贪功进取。建州女真盼着听到锦州一带的好消息,我们也盼着。不用太久了,短则数日,多则半月,守稳这段时间,建州女真听到噩耗,情形就不同了!”
遣人前去往南面催促了要先赶往沈阳再转道来东面的抚顺一带的京营,他还要关注从北面会安、三岔儿、包冲、抚安等堡调往广顺关出关前往哈达城的援军的准备和行进进度。
探明敌军主力方向后,自然是就近增援,再从远处补充抚顺这里的兵力缺口。
颇有点开原填哈达、铁岭填开原、抚顺填铁岭的意思。
而抚顺这里的兵力缺口则由那五千京营来补充。他们从定辽出发,又以车步兵为主,只能先经本溪去沈阳,这条路好走一些。
倒是在宽甸六堡的天枢营,既然个个身手不凡,那就劳烦他们直接从长城一路往北赶往广顺关。
总体而言,仍是开原从广顺关往哈达城先增援五千,其后再让到了辽东的天枢营合二为一,大约也能发挥出更大作用。
深夜之时,马蹄声才从北面传来,熊廷弼被人从睡梦之中喊起来。
“近四万?努尔哈赤亲自去了?”
“没有错。那虏酋既然建国称帝,已绣了三角伪龙旗。新到小清河谷的全是精骑,是那虏酋编的正黄旗护卫军。”
熊廷弼现在当真有些担心了,他紧皱眉头踱着步。
论驰援之速、守军之强,孤悬远处的辉发、乌拉等城都更容易攻陷。
努尔哈赤居然舍易就难去攻哈达城、进逼广顺关,恐怕是看准了辽东如今需要分兵防守各处的时机,集中大军猛攻一处,而不是准备慢慢蚕食壮大力量。
如果被他得手,一整个冬天粮草军资转运不易……
“抚台,要防着天枢营说的那些北上野人女真的建州骑兵!”陶崇道也赶了来,“若广顺关内开原守军仍以固守边墙为主,他们从叶赫部的领地从清河驿镇东面去夹击,那哈达城可就是腹背受敌了。那几千骑兵堵在哈达城西北河谷,可阻大明援兵!”
他指着舆图解说着这种可能性。
从最新的军情里,一直交流了多日的两人还有熊廷弼的师爷都有同样的判断:努尔哈赤的策略是集中力量猛攻。
这边的大明边军守得吃力,焦虑自然要传向西面,锦州那边的战局只怕也要束手束脚。
有点顾此失彼的感觉。
熊廷弼思索了没多久,而后咬了咬牙说道:“袁都督既予我暂节制辽东边军及在辽京营、亲军之权,那就传我军令!开原一带留守之三万卫、辽海卫,即刻驰援哈达城,只留边墙诸堡守军。传令抚顺千户所、东州堡守军,明日清晨开拔,务必于明日天黑前与本抚台标兵营一同抵达抚顺关。后日一早,出抚顺关到萨尔浒扎营!”
“抚台,围魏救赵?”
“谈不上围!”熊廷弼说着,“至多四千兵马而已。但是虏酋若全力攻开原,就得掂量掂量本抚台是不是调集大军云集于萨尔浒,进而经苏子歌直捣赫图阿拉!他若是以为大明只能先以锦州为重,东边只能固守,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熊廷弼脸上露出坚决神色:“本抚台要告诉他,此前以守势为主,正是因为本抚台笃定大明定能剿灭汗庭大军!如今本抚台亲出抚顺关,他要掂量掂量:是不是鞑子已经溃败?本抚台这到底是不得以围魏救赵,还是整个辽东大军已经可以源源不断赶来剿灭建州!”
当此之时,不论是大明江南的暗流还是建州大明交界处的战局,都在等待着来自锦州一带的战况。
大明将士希望有一个清晰的战果,努尔哈赤希望建州的发力让那里更加胶着。
天亮之前,夜色最深重的时候,哈达城和柳河堡的南面有明军袭扰。
这像是一点小伎俩,建州女真也没太过于放在心上,只是夜里值守的将卒与之对峙驱逐了一番。
毕竟面前的大明守军总数目就那么一点点,小清河两岸过来的明军也只是数十人罢了。
放几铳、射些火箭,又能有多大用处?
他们反倒想着凭马快去留下更多战功。
而后,小清河两岸的某几处,忽然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炸开,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了两边的所有将士。
俞咨皋只睁开眼看了看,就继续闭上了眼睛:“接着睡,让他们提心吊胆去。”
努尔哈赤却披着暖和的皮裘出了营帐,脸色阴沉不定地看着一时有些乱的大营。
当然不能刚刚抵达就开始猛攻,总要歇息一夜。
可现在看到位于前军处被炸开的两个大坑,他的目光又看了看中军、后军的营地。
……这些天杀的汉人,收缩防线回来之后,难道埋了不少这样的炸药在不同位置?
怎么之前抵达的大军没有好好探查一番扎营的地方?埋炸药当然需要动土。
他不太熟悉天枢营的手艺。
俞咨皋带人来到这里已经有小几个月了,什么活不能做?什么痕迹不能掩盖一二?
何况现在还下过雪,也正在下雪。
埋这种地雷,明军早就有这种战法,如今天枢营无非用得更细腻罢了。
想稳稳当当进攻哈达城和柳河堡,倒要多虑一二,是不是继续排排雷再说!
天枢营先给建州女真搞了点小动静,而更大的动静,此时正在路上……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