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也和辽东镇接壤啊。朝鲜可以,女真为什么不行?
“要让大明不只是寄希望于什么誓言,而是拥有山川形胜的关隘之险。”努尔哈赤性命操于他人之手,只能更加艰涩地问道:“难道臣和臣的部民,只能退到锡霍特阿林山的东面,退到黑水以北?陛下忍心让臣的部民十不存二三吗?”
如果要这样,那真是大明逼建州来反了。
那山侧海畔的狭长贫瘠之所,哪里养得活如今这么多的部民?
朱常洛看了他一会,随后缓缓开口:“朝鲜光海君伦序不该继位,故而大明久久未曾册封。如今他弑父继位,使者正在山海关外。你到山海关时,应该看见大明战舰了吧?”
努尔哈赤瞳仁收缩,紧紧地盯着皇帝。
朱常洛淡淡说道:“大明援护朝鲜,将士捐躯无算,耗费何止千万?既助其复国,君臣不知休养生息,反倒争权不止,奢靡无度,岁岁奏请上国赈济。此等心无子民、纲常败坏之国主父子,朕不屑。你念及部民生计,朕倒更看重你两分。”
努尔哈赤的心怦怦乱跳。
然后也更加心寒。
就算恭敬如朝鲜,也离大明太近了吗?
可朝鲜与大明之间,不是有鸭绿江这山川形胜吗?
莫非在大河也会结冰的东北,大川不行,必须得大山?
他心里琢磨着,朝鲜那边他琢磨过,但不敢。
大明能援朝抗倭,难道不能援朝灭建州?
可现在大明居然打着这个主意……换了皇帝,新君厌弃朝鲜国主父子……
不,他只是想找个借口,他还要以建州为刀!
“……臣愧谢陛下夸赞。陛下说到朝鲜,臣……恳请陛下明示。陛下要臣做什么,臣绝不含糊。臣之忠谨,宁远侯最知晓。”
李成梁不禁笑了笑:是因为老子说了不吝杀灭建州,你才说老子最知你忠谨吗?
这家伙是因大明军力而忠谨罢了。
这样的事也需要明示,难道还要立字据?
“哪有什么明示。”朱常洛说道,“只是听闻光海君弑父继位,朝鲜江原、庆尚两道已经反了,终究是祸及百姓。刚才你也听到了,朕要用心喀喇沁和科尔沁,如何能分心朝鲜,盼朝鲜早日安定下来。你若有心助朕,就好好想想吧。”
说罢摆了摆手:“朕一路到此,先见了你们说了这么多话,也乏了。入夜再赐宴,届时先把你女儿也带来让朕瞧瞧。”
“……臣遵旨,臣叩送陛下。”
女儿是一个纽带,是一个象征,也是将来的一个脆弱保障。
他只肯做到这一步吗?
但既然自己要带女儿来让皇帝瞧瞧,叶赫部当然也会这样。
努尔哈赤知道那东哥想借刀杀人,与他已经有血海深仇,皇帝又要怎么处置她?
带着重重心事,努尔哈赤先离开了。
出了行殿大门,他毕竟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压抑着缓缓吐出来。
天命天命,天子之命。
他好像有成为国主的天命,但这天命是得了天子允许,需要建州部付出血的代价,需要建州部寄希望于天子会信守承诺,会看在女儿的份上不让建州部成为那狡兔死后被烹的走狗。
行殿之中的暖阁里,袁可立和李成梁等人还在。
“陛下,他就算敢做这件事,也必定留下后手!”袁可立断然说道。
“都一样。”朱常洛擦着脸,随意地说,“他走漏消息给李晖,试图互为倚仗,朕无非先不管朝鲜,叶赫部自会踊跃助朕剿灭建州。留后手也正常,只要他肯做这把刀,朕自然会安他的心,让他再做一回刀。再怎么样的利刃,不断去砍硬骨头,终究会废掉。总而言之,朕比他年轻。大明能人辈出,也不是他只能倚仗龚正陆这等人可比。”
这是朱常洛的成年人选择。
既然现在大明衰弱之势已经渐渐反转,何必巨大代价也要除之而后快?
不如以势压人,先利用好他。
努尔哈赤做什么选择都不重要,因为大明可以有更多选择。
他是聪明人。在问题点破之后,他要么现在就给大明对他用兵的借口,要么就忍着期待未来变数。
但是至少当下,朱常洛只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听他的,要么不听他的。
不肯做这脏活,还敢说什么忠顺?
忠顺是假的?那么李成梁,启动!
这是李成梁进封为国公的最好机会,他必须用最后一战让他的旧将彻底成为只听命于枢密院的大明战争机器中的一环,用奋勇冲杀之后受新君封赏来完成。
当然,努尔哈赤还是去做这个脏活最好。
朱常洛不必额外给李成梁更多的尊崇,辽东旧将也多的是锤炼的战场。
而大明可以借助海西女真和建州女真这两把刀去做更多事。
朱常洛何必把宝贵的兵力和财富只消耗在剪灭女真中,而让那个明末同样颇有勇略的林丹汗坐收最大好处?
他们可是被努尔哈赤又赶得西迁的!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