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的表情确实是沉重的,开口说道:“有楚藩宗人劾奏……”
师爷们有属于他们的情报网络,旨意既然到了湖广,虽然暂时还没有到江夏知县这个层级,但公鼐的师爷已经知道了。闻听楚藩里有人状告楚王实则是王如言的儿子,陛下已经下旨要由三法司来明查此事,公鼐不由得惊了。
“……可有实据?”
“……既敢指名道姓,恐怕八九不离十。”师爷说道,“堂尊莫非忘了?那状告楚王的辅国中尉朱华趆,其妻正是王如言之女。还是因为他办事得力,这才娶了王如言的女儿。如今他状告楚王是岳丈私生子……”
公鼐呆了呆,对之前那个在“厉行商税”之时就来与自己打过交道的朱华趆有了印象。
细细品了品之后,他喃喃说道:“这是……有分赃不均之事?”
要不然,想不通。
“武昌府内怕是有泼天动荡了,堂尊要早做准备!”师爷要提醒的只是这个。
不论怎么看,这都有点像是楚藩的内部斗争。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朱华趆背后不可能没有人。
他毕竟只是个小小的辅国中尉,旁支中的旁支。
但他既是王如言的女婿,如今又状告老丈人以私生子窃据楚王之位……其中有多深的水,想一想就知道。
公鼐想了想之后忽然笑起来:“恐怕楚王府之内已经慌了神。这下,他们倒无心他事了。”
碰到这么大的事,他们还会有精力去搞什么谋取更多功名出身、计较赋税的事?
对楚藩来说是灾,对此时的公鼐来说就是喜事。
但师爷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堂尊,若是彻查之下,这两年楚藩与县里的一些事也被供出来……”
公鼐脸上一僵,随后咬了咬牙,愤愤不平地说道:“楚藩毕竟是宗室!我一个小小知县,上不能有违陛下旨意、朝廷政令,下不能激乱地方,又能奈何?陛下是能体谅下情的!”
他心里毕竟也蒙上了一层阴霾,而此时此刻的楚王府之内,虚岁三十三的楚王朱华奎已经气得摔了好几个杯盏,同时用怀疑地眼神看着王如言。
“他为何要造如此谣言!舅父,他可是你的女婿!”
王府的正殿内,王如言和他的族弟王如綍都在这里,还有一个名叫王玉的王家人。
朱华奎的孪生同胞弟弟朱华壁也惊疑不定地看着朱华奎。
多年以来,王太妃家一直对他们兄弟俩倾力帮助,不论是楚王还是他这个宣化郡王,完全是一家人的模样。
兄弟俩过去都认为这是因为他们年幼,朱华奎又是楚藩嗣王,自然只能通过王太妃家得到支持,这才能够压制其他郡王。
但现在情况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孽畜!只怕是为了前年和去年昌明号的分润!”王如言咬牙切齿。
朱华奎不太敢直接问那个谣言真伪。
他已经不年幼了,他知道自己不能也表现出怀疑。他就是先王亲子,就是当代楚王!
殿内也没有人对这个问题提出疑问,只是把朱华趆的做法定性为造谣。
“如今怎么办?陛下到底是听信了谣言,还是借这谣言想要动楚藩?”朱华奎提到了皇帝,语气弱了很多,战战兢兢地问。
“……诸藩之中,蜀藩与我们楚藩是太祖血脉,潞王是陛下亲叔。昌明号允我们三家入伙,一开始我们也以为陛下是想让我们三家出些钱助内帑财计,但年年都分润……陛下不像是要对我们动什么削除之心。”
“那为何不干脆重办了他们?还要派三法司明查,宗室体面何在!”朱华奎又惧又怒,“如今怎么办?”
“……殿下,既然是题本上去,陛下也不能视而不见。”王如言想了想之后说道,“当此时,不如先反劾之。那孽畜阴私也不少,兴许陛下也只是在等王府具本自辩。有了台阶,那孽畜是因私心而造谣生事,陛下才好处置。”
朱华奎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最好再表表忠心。”王如綍也开了口,“既有昌明号分润,陛下又一直忧心朝廷财计,那税课司……”
偌大的楚藩,竟然就是楚王和王太妃的母家人在这里商议对策。
其余王府属官、旁支族老一个不见。
宣化郡王朱华壁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此时在武昌府城内另外的一处宅子里,也有几个人聚在了一起,都是身穿便服。
“你说的是真的?”一个中年人盯着年轻的一人问道。
“我夫人就是王如言的女儿,这才无意间听到隐秘!”说话的正是朱华趆,“那朱华奎不仅不是先王亲子,他和朱华壁也根本不是孪生兄弟!那朱华壁,是王如言族弟王如綍的一个家养子王玉的儿子,都是抱养去的!这事,都是先王怕王爵旁落,与王太妃的夫家一同谋划的!武冈郡王,这楚王之位,本该是您的才对!”
他看着的是另一个年轻人,和朱华奎共曾祖的武冈郡王朱华增。
楚端王的血脉里,如果朱英一脉也已经绝了嗣,那么就只剩下朱华增这武冈郡王一脉。
朱华增是泰昌元年才袭封郡王之位的,这时候想到楚王之位的可能性,也不由得看向了另外两个老者:“东安王叔、江夏王兄……”
那个中年人是如今的东安郡王朱英燧,此时他盯着朱华趆:“王侄这么多年苛待我们这些旁支也就罢了,但你自不同!如今,你为何要指认此事?况且事情过去了多年,仅有你夫人之言为证,又如何取信于人?”
“我也是旁支出身,区区辅国中尉罢了!”朱华趆愤然道,“为虎作伥,无非谋个生路。王叔,您老以为我那夫人是那老贼亲女吗?无非要我卖命,婢女收为义女罢了!但多了这个女婿名分,我辛苦一年,几乎要悉数孝敬予他!别的不说,去年厉行优免,朝廷令地方足额给宗藩俸粮,其他旁支可曾领到?”
江夏郡王拍了拍椅靠:“我这一脉,只领到三成!”
“我再怎么低微,毕竟也是楚藩族人!若是那朱华壁真是先王亲子也就罢了,无非宗主刻薄!可是如今楚藩之财尽落于外姓之手,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先具本劾奏,就是舍生忘死了!但此事要成,凭我一个小小辅国中尉如何能行?三位都是郡王,还请为我们楚藩子弟讨回祖业!”
朱华增心里热切,但朱英燧还是老成一些:“没有其他实据了?”
“难道我夫妻二人舍得一身剐了还不够?其余实据,自然是要请得陛下彻查!”朱华趆顿了顿之后说道,“难道……陛下不想湖广赋税能再多不少?有舍才有得!三位郡王放心,那些蝇头小利,远比不上昌明号分润。这事只要上合圣心,一定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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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