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那等穷山恶水。”
“整日里只知玩乐!”该郎中气得抓起桌上镇尺就要打去,“眼下能离了南京,离了江南就是好!你爹我倒盼着京城里别有人使绊子,让那公示七日早早过去!”
现在他非常开心那公示只在北京进行,南京诸官来不及发表什么意见了。
要不然不知道多少人争着用力想往外面跑!
山雨欲来啊!
只要北京城里承天门外张出了名单,家信还不第一时间往南送?
第一批地方官员补任的名单出来了,最显眼的是南京六部、都察院,有近六十人都“高升”一步。
不能说都是实质的高升,但哪怕只是顺着升迁的路径平级挪挪位置,那也是离开南京啊。
南京诸官补任了一批,又调离了一批。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钦差南下抵达之前,六部事务恐怕暂时要停滞,至少无法让一些人快速做什么。
因为刚刚补任到此的人怕背锅,必定百般推诿流程有缺,不肯担当。
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太多人。
操江都御史耿定力也无心去掣肘陈璘整饬长江水师或者组织座船战舰把勇卫营送走了,人家摆明就是要在这里镇着,你积极踊跃地想把他们送走是想干什么?
他只能终日里忙着“缝缝补补”。
张益他们表面虚与委蛇,但此刻却互相猜忌,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倭”字里被去掉的人。
只有叶向高此前任的是礼部侍郎,权力相对边缘,无非只是交往到了一个圈子。
张益日渐绝望。
在勇卫营真正驻扎于镇江西之前,所听所闻所交流的意见,无不是“同仇敌忾”,一定要为南京和江南争取到应该有的“尊重”和利益。
但是那边区区千人真的留在那不动之后,张益再怎么暗骂许多人软骨头也无用。
他自己不也畏之如虎?
那可是播州之役、崇山峻岭之间立下了一路首功的白杆兵,锦衣卫北镇抚使也在这!
镇江西面的军营里,马千乘十分不理解地问自己老婆:“咱们就一直在这里呆着,吃粮,操练?有什么用?”
秦良玉只说道:“既然是陛下安排,自然有用。那王镇抚使说了,若要用到咱们,自会有圣旨。”
“……我听说江南的官绅和卫所大胆得很。若是有上万反贼,咱们人生地不熟……”
秦良玉想了想,安慰自己的丈夫:“陛下是想用我们许久的,不会只为了让我们做饵就费了这么多钱粮让咱们先等在这。不论如何,吃饱喝足,每日还是操练一番。真有旨意能上阵,没有旨意,入京也要让陛下看了军容宽慰。”
镇江城西,白杆兵每日操练的声音总让许多人听着心虚。
参赞南京军务的兵部尚书郝杰不得不频频请镇守太监召集守备厅会议,说是军心不安。
但回复总是一句话:又没有人生乱,乱了再说。
又过了几天,王之桢从江西带着程家家主、账房和许多车沉甸甸的东西回来之后,有一百白杆兵第一次离开这里,又往江西的方向而去。
而后,圣旨才到了南京。
“钦命刑部尚书萧大亨并北京大理寺卿郑继之、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李廷机审办江右盐商假冒倭寇劫毁漕粮一案,着新命镇守太监成敬暂领勇卫营左掖营见旨听命!江南上下,鼓动军伍哗变者斩!鼓动民变者斩!勾连谋乱者斩!”
而后便是那个长长的南京诸官外放补任地方官的名单。
有些人就此“逃过一劫”,感恩戴德地奔赴各方。
有些人却压力到达最大值,听着那北京三法司南下会审、听着那三个“斩”。
江南有人敢鼓动军伍哗变、民变、勾连谋乱吗?
如果没有白杆兵,如果没有皇帝新封的平夷伯,如果没有敢于对江南说出三连斩的皇帝,那就真的有人敢。
但大案既然已经水落石出,以办案为名,江南的骨头撑不到一起,拧不起来。
这是“死大人不死不才”的时候!
其中有个从南京吏部右侍郎刚刚调去北京补任右副都御使的李廷机,恐怕熟知内情,又隐隐是“生机所在”。
“太可怕了……陛下不会真杀得江南胆寒,杀得今年夏粮秋粮出问题吧?”
徐弘基回府后就紧闭大门,问着父亲留给他的老管家。
“不会,自然不会……”老管家越品越觉得深不可测,“如今想来,召申时行、王锡爵还朝,就是为了这回这一刀啊!一口气调走那么多南京六部郎官,只怕是要把新科进士里的三甲填不少进来。国公爷,南京要变天了!”
当此时,承天门外确实贴出了一份新的公示。
“……北官南任,这才是最狠的刀啊……”
外面在议论,朱常洛则在宫里看着陆续抵达的江南密揭中梳理出来的各种阴私。
“真是一出好戏,真是一座富庶清平的江南!”
三法司南下之前,任前公示的恩加上白杆兵给的威,号称不能轻动之国本的江南诸官,已经尽显崩撤卖溜之滑稽世相!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