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放眼望有四五条胡同,俯身问几个行人:“这附近可有没名字的胡同?”皆摇头不知,倒是有个乞丐听了道:“你寻的胡同,名儿就叫没名小胡同,左手第二个,进去就是。”
福安称谢,随指向进了胡同,数到第五家,果然有个贴对联的红门,檐上挑着杏仁茶的幌子,他下马,推门而入,购得杏仁茶,提了便走,按原路返回,还了马,再将杏仁茶交到乔云云手上,仍旧热滚滚。
乔云云笑嘻嘻,真就站起身,随他出门,至明间说话。福安不与她逶迤,敞开亮话道:“我家萧大爷,你应知他是何等许的人物。”
乔云云道:“我却不知哩,你详说来听。”
福安说道:“我家大爷,旺族名宦之后,家中嫡长子,袭爵位,身阶尊贵,他才德兼备,被皇上钦点状元,自此仕途顺畅,如今官拜吏部尚书,其夫人文臣之女,其子新科状元,在翰林任编撰,当朝首辅是他亲家,内务府魏公公与他深交,朝中同僚更不消说。家中兄弟,有做官的、有经商的,衣烂木箱,钱霉铜库,府中上下,百十号人,任意差遣。今大爷四十年纪,身强体壮,气质威严,一表人物。在府中,只娶了一位夫人,不曾纳娇妾美鬟,是个十足正经的人。不曾想,却在魏公公府,见到姐姐你,色艺双全,不禁惊为天人,动了凡心。愿拜倒姐姐石榴裙下,却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不敢冒然造次,派了我,来打探姐姐的口风,若有意,可由你定时辰,往偏郊别院,吃酒叙话,一诉情衷。”
乔云云赞道:“好一个能说会道的家仆。只是我朝规制,官吏禁止狎妓,但凡查实宿娼,杖六十,罪亚杀人一等,尚书大人不怕嘛?”
福安道:“神不知鬼不觉的,何人能知晓?唯姐姐自己说出去。我家大爷绝非强买强卖,只求个你情我愿,姐姐若允了,害他做甚!更况就算有个风吹草动,依我家大爷朝中势力,姐姐不过蚍蜉撼大树,笑你不自量。”
乔云云沉吟道:“我被你家九爷,每月三十银包着,若再接旁客,属实不厚道,折损我前路。”
福安笑道:“姐姐又不是第一回 ,何必当婊子立牌坊。”
乔云云笑道:“你这厮,才夸了牙尖嘴利,这会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福安道:“姐姐细品,话糙理不糙。”
乔云云道:“我可不便宜。”
福安袖里掏出银票,递上道:“姐姐自看。”
乔云云接过,瞟了瞟,收起笑道:“我患了热寒,这两日不成,待得好了,查过时辰,再与你约。”
福安道:“我等姐姐的信儿,勿忘,勿忘。”起身告辞,匆忙忙走了,仍翻墙出去,赶至和唐巧见面地方,唐巧已等候多时,福安劈头问:“可见着那轿子停何处?”
唐巧笑道:“哥哥莫躁,我现带你去罢,离此地并不远。”
两人踩踏一地月光,经过相国寺,几位游僧等着歇宿,福安环顾,店铺甚多,闻名的有织绣店、生药铺、夏袜店、当铺、客店也多,唐巧带他往东走,到了甜水巷口,内里有南货铺,店幌子挂了灯笼,红影朦胧,直至深处。
福安问:“这是何处?”
唐巧低声道:“表面南货铺,其实挂羊头卖狗肉,实为瓦舍,家庭坊子,妈妈买来女孩,当女儿养,教其弹乐说唱,到年纪接客。此地胜在人少隐密,易藏匿逃脱 ,有些朝中官儿,不便往青楼妓院,恐露身份,到这儿如鱼得水,无异神仙窟。”
福安问:“轿子停在哪家?”
唐巧道:“停在第六家门前,妈妈姓鲁,养了三个女儿,尤以二女儿芙蓉姿色最佳,擅弹琵琶,好弄风月。我替哥哥打听过了,那位客月首、月中、月末各来一趟,亥时或子时来,待足一个时辰,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先吃席,听弹唱,与三女狎笑一通,酒足饭饱后,留芙蓉上床交欢,多晚也走,从不留宿。”
福安问:“她们可知他的身份?”
唐巧道:“不说也不问,是这类瓦舍的规矩,但听私下猜测,身份不简单。”
福安道:“既不说也不问,怎同你倒说了?”
唐巧笑道:“我在前面生药铺做伙计,常制些酸梅甜杏,用来药后香口,她们甚爱吃,我也大方相送,一来二去,和我彼此相熟,话就说多些。”
福安恍然,作揖谢了他,两人告辞,各奔前程。
再说姑苏城那边,下回分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