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78章 ch.277 主教和孙女
同样的窄屋,同样的布局。
木墩,条桌。
只是相较罗兰,那条桌盖了张缝满金色十字的厚重白底布,遮挡住了仙德尔的视线。
她要面对的也并非三位审讯官。
只有一个人。
一个同样灰发蓝眸的老人。
他笑得温和,涟漪行过后在他脸上留下仁慈的褶皱。
加里·克拉托弗。
一个姓氏以他为荣的老人。
伦敦教会下「不仁之厅」的负责人——即罗兰去过的,受‘净化’的、立满粗大石柱的‘白厅’的负责人。
主教。
高环仪式者。
功勋卓著的「圣徒」。
“你该多来看看我,仙蒂。”加里·克拉托弗就坐在椅子上。简洁的白袍一尘不染,胸前挂着一枚闪亮的十字。
他声音沉稳,其中隐藏着令人心灵宁静的力量。
“我太老,活不了多久。”
他没有安排讯问,只是独自一人见了自己的孙女,和她聊着生活中的琐事——他似乎很担心她在审判庭过的不好,和教会的关系恶化后,会遭到执行官的白眼。
他担心她的生活,她的安全,她接触了什么人,她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老人总担心太多事,而孩子通常不耐烦这些。
“做执行官太危险了,仙蒂,我不该让你来审判庭的。”
他那日益黯淡的蓝眼睛注视着这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亲人。
她本该于午后温暖阳光穿过教堂上方的玫瑰窗时,烫上一杯红茶,翻开上次没看完的那页,或在如琴键般有序罗列的寂静书库中踱步。
而不是在灰尘、鲜血和刀剑中伤痕累累。
“这是我的错。”
他说。
仙德尔露出极标准的微笑,刻度精准的嘴角停留在不多不少的位置上——少一分不太亲切,多一分显得虚假。
她轻轻摇头。
“这不是您的错。”
少女的声音灰暗轻飘,仿佛屋内熹微烛火上空漫无目的的尘埃:“我只是认为相较做个慈悲无玷的修女,在大庭广众下向您在内的诸位虔诚者展示自己的圣洁*潮,不如到审判庭感受金焰的炽热。”
“那或许更适合我。”
加里·克拉托弗静静看着她。
随着年龄的增长,幼兽将学会反抗父母。
其中强大的,甚至尝试攻击曾经族群里的统治者,企图夺取首领的地位。
——他就像看一個处于叛逆期的孩子一样看仙德尔,看她双手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腰,乖巧而沉默的同大人抗争。
“你父母留下的钱还够用吗?”
你父母。
这话让那完美的面具上出现了一条裂痕。
仙德尔笑着点了下头:“当然,爷爷。他们给我留了不少钱,还有房产。”
“是啊,他们爱你…”
加里·克拉托弗抹了抹眼角,提起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不禁流出泪来。
“他们被烈焰吞噬,我很难想象那有多痛苦…”
“万物之父啊…”
“请垂怜这两个痛苦的灵魂…”
“他们在烈火中挣扎…”
仙德尔·克拉托弗微笑着凝视自己血缘上的亲人,看他痛哭流涕,声音如那优美轻快的《田园》突然坠入暴风骤雨的第四乐章。
他看起来非常痛苦。
就像路人哭一个从战场上回来,丢了两条腿的士兵一样痛苦。
“他们爱着你,仙蒂。我也和他们一样深爱着你…”
舞台上的人表演,舞台下的人欣赏。
直到表演者掏出手绢擦拭完眼角。
“修道院很适合你,仙蒂…”加里·克拉托弗说。他那黯淡的眼里充满了悲伤,这悲伤也仿佛在此时此刻有了重量般沉沉压在仙德尔的肩膀上。
“伱本该成为下一任圣女。”
老人摇头。
“你博学,充满智慧,虔诚而纯净。”
“你有着优秀的天赋,未来必定成就不凡…”
这声音如滚过赤焰的烙铁企图在一颗坚冰雕成的心脏上安营扎寨,烫出汁水,滋滋作响。
而仙德尔也终于和记忆中熟悉的长针重逢。
那无形的,穿过她大脑和心脏的长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