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说完,应闻隽就不吭声了。 他平时穿着衬衫西装不显,如今赤着上身,一身精悍皮肉叫冯义不敢乱来,只好悻悻作罢。 “闻隽……我有苦衷……” 赵旻对着冯义,露出一个胜利者独有的挑衅笑容,柔情蜜意道:“我便是人家嘴里的畜生,说话做事也是有家教的,他是客人,哪有把客人赶走的道理?反正床都被弄脏了,我背你去我房间睡。” 应闻隽魂不守舍,眼神下意识跟着赵旻走,正要趴在他身上,却听冯义猛地爆喝一声:“——应闻隽!” 冯义绷着脸,指着赵旻,一改方才懦弱模样,咄咄逼人道:“你说话也不用夹枪带棒的,我与应闻隽不光彩,你同他就光明正大了?”他又对应闻隽道:“你若不是宋千兆的男妾,若跟宋千兆没有一点关系,这姓赵的能冒着这样的风险对你献殷勤?我对不起你不假,他也不是真心实意的就对了!” 应闻隽一路上都未曾说话。 应闻隽无奈道:“你骂他,他骂你,都是一句畜生了事,就没别的话可说了?” “之前交过一个法国男朋友,跟他学了几句,只会骂人和调情,再多就不会了,哎呀,比不上人家教你跳华尔兹啦……” 应闻隽下意识把头偏到一旁去,不肯同凑近的赵旻对视,只听那人低低笑了一声,质问道:“我今天给不给你面子?是不是让你在他面前出气了?” “我长得比他好,比他有前途,家世也高出他一节,最重要的是——”赵旻拖长了嗓子,甜腻腻地点破,“我比他年轻啊,还对你逆来顺受,任打任骂。若你身边站着的是我舅那样的糟老头子,你看他今日会不会在意你?你过得没他好,他就不在意你,你过得比他好,他就在意你,我说的可对?” 赵旻想到那日同应闻隽情急之下,一起藏在柜中时看到的一切,忍笑道:“是,我舅只是床上功夫不行,伺候不好你,也伺候不好他的姨太太们。” 应闻隽斜睨他一眼:“你不是不在意吗?你赵大少爷那日在火车上亲口说的,说只要在四川这段时日我不给你捣乱,从四川一离开,你压根不稀罕我同谁再续前缘。” 赵旻被将了一军,神情五彩缤纷,憋了半天,只逞强道:“那也不是同这样的人渣再续前缘,便是找,也得找个强过我的。喂,你别又得理不饶人,我就在你眼前站着,你同你老情人调情是怎么回事,还问那一夜究竟是谁,那一夜究竟怎么了,你们当我死的是不是,以后不许当面说我听不懂的话,背地里也不许……” “这就对了!”赵旻啊呀一声,“这样才对,就看不得你平时在宋家装孙子的样子,更听不得你讲那些混账话,什么将你玩够了……哼,你也整天就会对我耍横欺负我。你得补偿我,得让我高兴,我还偏就要听,你快说,那夜怎么了。” 应闻隽眼中有错愕一闪而过,抬眼间对上赵旻意味深长的表情。 仅仅是这一句话,就又叫二人之间气氛不一样了,方才还因一时的同仇敌忾而浓情蜜意,更别提赵旻还将人搂着,眨眼间便提防微妙起来。应闻隽躺在赵旻怀里,仰着脸看向他,沉默许久后,才缓缓道:“……你知道,我母亲是嫁去贵州的,后来有了我,可我也不算是一直长在贵州,十岁那年,我跟着母亲回四川住了两年,二十岁以后,又跟母亲在四川住了五年。” “你也少来这套。”应闻隽学着赵旻在火车上时的语气,回敬道:“说的好像你真的吃冯义的醋一样。”不等赵旻借题发挥,他便继续道:“赵家是卖茶叶发家的,上下产业链全都给打通了,规模如何,你比我清楚。当时有这样一条规矩,各个分行管理茶园的人,须得是赵家自己人,按道理说我母亲早已嫁人,又是表亲,理应轮不到我们才是,可当时……” 他犹豫着看向赵旻——当时赵旻的父亲赵岩与妻子宋千芊离婚,据说是在外有了私生子,为防着离婚时被宋千芊分走赵家产业,便把赵岩名下的茶园与当口分成数十份,依次划分给表亲们,这样既可维护赵家权益防着宋千芊,又可防止表亲们一家独大。 想起先前看见过的赵芸与宋千芊学生时的亲密合照,应闻隽就不好再开口,否则倒像是他在搬弄是非,暗示赵芸防备宋千芊一样。 应闻隽想了想,跳过自己与冯义的自由恋爱阶段,直接讲述结果:“当时我妹妹生病了,要吃药,我们为了给她看病欠了很多钱。冯义便想办法帮我们找路子多赚些钱,说茶叶要往外卖,卖给洋人,才能卖上好价钱,说他在天津做工时认识一位老板有这方面的路子,还说这位老板十分可靠,他父亲也是跟着这位老板赚的钱——便是你舅了。他带着你 “这三十来天里,一直是我在接待你舅舅,他确实给我们提供了很多种贩售茶叶的路子,比赵家给的要赚钱。不止可以让我们还债,赚来的钱还能供我去香港……” 赵旻磨了磨牙,接话道:“我真是开始讨厌香港这地方了。” 情谊虽被斩断,可提起当初那段美好的时光,应闻隽却依旧为年少时的悸动而动容。 “你舅要回天津的前一天,我们为他践行,赵家很多人都来了,大家都想把手下各行的东西外销,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很晚才散。我与冯义一直发乎情止乎礼,那夜是他第一次留宿在我房里,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清清楚楚,绝不可能记错,绝不可能认错人。第二日一早,你舅的车子来接他,他却迟迟不出现,我父母和赵家的人都在找他……” 正因发乎情止乎礼,所以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格外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