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的门缝被东厂番子的蛮力越撑越大,狞笑与血腥气扑面而来。王承恩枯瘦的脊背死死顶住沉重的门板,青筋在脖颈上暴跳,口中嘶吼已不成调:“护…护驾!贼子…安敢犯驾——!” 赵琰的指尖终于触到了锦被上那个染血的油布包。入手冰凉黏腻,李岩滚烫的忠血尚未凝固。门外番子踹门的震动顺着冰冷金砖传来,震得他几欲散架的身体更加摇摇欲坠。 “滚!”赵琰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息,爆发出嘶哑的咆哮,带着垂死帝王的最后威压。这声音微弱,却像一道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门外那几个正要闯入的番子身上。他们的动作猛地一滞。 “陛…陛下口谕!还不退下!”王承恩抓住这一瞬的凝滞,尖声补上,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用力而扭曲变形。 门外的拉扯力道骤然一松。几个番子惊疑不定地交换着眼神。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截杀李岩、夺回东西,若有必要,让这垂死的天子“惊悸过度”也算功劳一件。可闯入寝宫、直面天子…这罪名太大,刘公公此刻不在,无人能担这泼天干系。尤其里面那老太监喊出“护驾”,若真有侍卫赶来… “撤!”领头的番子眼中凶光闪烁,终究不敢赌,低喝一声。几道黑影如同来时般迅疾,无声无息地退入殿外呼啸的风雪黑暗之中,只留下门槛外一滩刺目的新鲜血迹,以及殿内金砖上生死不知、兀自抽搐的李岩。 “哐当!”殿门在王承恩脱力的推动下沉重合拢,隔绝了风雪与杀机。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湿透的衣裳紧贴在身上,不知是雪水还是冷汗。 赵琰的视线模糊,剧烈咳嗽着,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喉头腥甜翻涌。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颤抖的手指艰难地撕扯着油布包上被血浸透、几乎黏在一起的结扣。 意识深处,那冰冷的倒计时依旧在无情跳动,只是闪烁的红光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丝:【69:43:50…49…48…】 时间仍在流逝,但刚才那番剧烈的情绪爆发和生死一线的压迫,似乎并未如系统“惩罚机制”所预示的那样,让倒计时疯狂加速?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眼前更迫切的危机淹没。 油布终于被扯开。里面没有预想中的厚厚账册,只有两样东西: 一枚小小的、黄铜铸造的四方印信,印钮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鹭鸶——正是户部山东清吏司主事的官印!印面沾着深褐色的血迹和污泥,边缘甚至有一处细微的磕碰凹痕,无声诉说着主人一路逃亡的惨烈。 另一样,则是一张同样被血水浸染、边缘破烂不堪的纸条。上面的墨迹被血水晕开大半,字迹也因书写者的仓促而显得潦草歪斜,但赵琰依旧能勉强辨认出关键内容: 历城县仓实存麦:叁仟贰佰石。 历城县仓报损/出库:捌仟柒佰石。 差额:伍仟伍佰石。 查:历城知县王弼,勾结府仓大使赵德…转运使衙门批文…东厂千户张彪…经手银票…通源钱庄… 下面是一串模糊的签名和日期,似乎还按着一个残缺的血指印! 历城县!正是山东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伍仟伍佰石的巨大差额!一条清晰的链条:地方官、府仓、转运使衙门、东厂千户、钱庄…触目惊心的数字和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赵琰的眼底! “系统!扫描!”赵琰在意识中嘶吼。 【指令确认。扫描目标:户部山东清吏司主事官印、染血字条(疑似历城县仓亏空证据)。】 【扫描中…】 【材质分析:黄铜(官印),桑皮纸(字条)。】 【墨迹分析:松烟墨,与户部常用墨锭成分一致。】 【血迹DNA比对:与目标‘李岩’吻合度99.8%。】 【字迹比对:初步判定与李岩笔迹特征相符。】 【关键信息提取:历城县仓亏空伍仟伍佰石,涉案人员:王弼(知县)、赵德(府仓大使)、张彪(东厂千户)、通源钱庄。】 【关联性分析:此证据链直指刘瑾党羽侵吞赈灾粮款,与王承恩此前情报(刘瑾克扣赈灾粮)形成逻辑闭环。证据可信度:高。】 冰冷的分析结论如同重锤,坐实了刘瑾滔天的罪孽!这不仅仅是贪腐,这是踩着十万灾民尸骨敲骨吸髓!赵琰眼前发黑,怒火灼烧着肺腑,几乎要将残存的理智焚毁。 “咳…咳咳…王承恩!”赵琰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嘶哑得几乎只剩气声,他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铜印和染血的纸条,“李岩…如何?” 王承恩挣扎着爬起,踉跄扑到李岩身边。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探向李岩的鼻息,又翻开他糊满血污的眼皮。 “陛下…李大人…尚有一息!”王承恩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激动,“只是…伤得太重!肋骨怕是断了,脏腑受损…气息微弱至极!”他看着李岩身下迅速蔓延开的一大滩暗红血泊,心不断下沉。这样的伤,在这缺医少药的深宫寒夜…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救他!”赵琰几乎是吼出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救活他!”李岩是铁证,是扳倒刘瑾的重要人证,更是他赵琰此刻在朝堂上仅存的、能证明自己并非完全昏聩的“招牌”! “老奴…老奴遵旨!”王承恩咬牙应道。他环顾死寂阴冷的寝殿,这里只有他们三个活物,一个垂死天子,一个重伤垂危的臣子,还有他这个老迈无用的太监。太医?刘瑾必然早已将太医院心腹安插在乾元宫外,只等天子咽气!宫人?此刻乾元宫如同孤岛,无人敢近! 绝望如同冰水浇头。王承恩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碎瓷片,那是之前盛放“虎狼药”的药碗碎片。他猛地扑过去,不顾锋利的边缘割破手指,飞快地捡起几片相对干净、内壁还残留些许深褐色药汁的碎片。 “陛下…老奴死罪!”王承恩捧着碎瓷片跪到赵琰床前,浑浊的老眼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李大人气息将绝,寻常汤药已来不及灌入!此药…此药虽是虎狼之剂,但…但其中赤阳参乃吊命奇药!或可…或可强行激发李大人一线生机!只是…药中剧毒…” 用刘瑾的毒药,去吊李岩的命?! 赵琰瞳孔骤缩。这简直是饮鸩止渴!可看着王承恩手中碎瓷片上那点可怜的残药,再看看金砖上气息奄奄、随时可能断气的李岩…他还有选择吗? 【危机决策评估!】 【选项一:拒绝使用残药。李岩死亡概率:99.9%。关键人证物证链断裂。】 【选项二:使用残药。李岩短期存活概率提升至60%(赤阳参吊命效果),但将同时摄入微量‘鬼面蝎尾粉’及‘血竭藤汁’毒素,造成不可逆损伤及后续治疗难度激增。】 【建议:使用残药争取时间,同时需在12时辰内找到解毒良医或系统兑换清除方案(需消耗国运)。】 系统的分析冰冷而残酷,将血淋淋的利弊摊开在赵琰面前。60%的存活概率…争取12个时辰…代价是让这忠臣也染上剧毒! 赵琰闭上眼,牙关几乎咬碎。再睁眼时,眼中只剩下不顾一切的决绝。“用!”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老奴…领旨!”王承恩再无犹豫。他冲到李岩身边,用碎瓷片小心翼翼刮下内壁上粘稠的药汁残渣,然后掰开李岩紧闭的、不断溢出鲜血的嘴唇,将那点混合着瓷屑和剧毒的深褐色液体,强行抹进了他的舌根深处!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王承恩死死盯着李岩惨白的脸。赵琰攥着那染血的铜印和纸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意识深处那冰冷的倒计时仿佛成了催命的鼓点:【69:40:21…20…19…】 突然! “呃…嗬…”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从李岩喉咙深处发出!他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胸膛起伏,猛地剧烈了一下!紧接着,他那双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虽然依旧空洞,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拽回了一丝微弱的光!他灰败的脸上,竟诡异地泛起一丝极其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 赤阳参的药力,生效了!如同烈火烹油,强行点燃了他即将熄灭的生命烛火! “活了!陛下!李大人…活了!”王承恩激动得声音发颤,老泪纵横。 赵琰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攫住。这仅仅是开始。李岩脸上的潮红,更像是回光返照的不祥之兆。那渗入体内的微量剧毒,如同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反噬。十二个时辰…他必须在这十二个时辰内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挣扎着,试图将手中的铜印和纸条递给王承恩。“收好…这是刘瑾的…催命符…” 就在这时! “嗡——!” 意识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从未有过的震颤!仿佛整个系统界面都在高频抖动!眼前那幽蓝的光幕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闪烁起大片大片的雪花噪点!那冰冷的倒计时数字疯狂跳动、扭曲变形:【69:39:▇▇…▇▇…▇▇…】 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重锤,狠狠砸中赵琰的脑海!仿佛灵魂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撕扯、搅动!眼前的一切——王承恩惊喜的脸、李岩病态潮红的面容、染血的锦被、昏暗的烛光——都在剧烈旋转、扭曲、变形! “呃啊!”赵琰痛苦地闷哼一声,眼前彻底一黑,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手中的铜印和纸条无力地滑落在龙床之上。 “陛下——!”王承恩的惊呼撕心裂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只见赵琰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险!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难道…难道是强行决策救李岩,触怒了冥冥中的天道?还是…那系统…出了问题?!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王承恩肝胆俱裂,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刚刚因李岩回魂而生出的些许希望。他颤抖着手去探赵琰的鼻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来人…快来人啊!陛下…陛下不好了!”王承恩绝望地嘶喊着,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寝殿内回荡,却如同石沉大海。乾元宫,此刻是真正的孤岛绝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笃…笃…笃…” 寝殿厚重的大门,再次被敲响。 这一次的敲门声,沉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与之前李岩的疯狂拍打和东厂番子的粗暴踹门截然不同。 王承恩的哭喊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和泪水的浑浊老眼死死盯住那扇隔绝着生死的殿门,充满了极致的惊疑和恐惧。又是谁?!刘瑾去而复返?还是…索命的无常? 门外,一个苍老、沉稳、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门板,传入死寂的寝殿: “老臣张廷玉,夤夜惊扰圣驾,死罪。然宫禁之中竟闻刀兵呼号之声,事关社稷安危,老臣斗胆,叩请面圣!” 张廷玉!内阁首辅!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乾元宫外?! 王承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面对刘瑾的阴毒和东厂番子的刀锋更甚!这位深不可测的老首辅,是听到了刚才的厮杀动静前来“护驾”?还是…嗅到了天子垂危的气息,来为他的“新主”探路,甚至…送这垂死的真龙最后一程?!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龙床上气息奄奄、人事不省的赵琰,又看看地上靠着虎狼药吊着一口气、同样命悬一线的李岩,最后目光落在那枚染血的铜印和那张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纸条上。 乾元宫,这座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寝殿,此刻如同风暴眼中短暂而虚假的宁静。殿外风雪呼号,殿内烛火飘摇,一地狼藉,两个垂死之人,一份染血的证据,一个老迈的太监。 而门外,站着的是执掌文官集团、心思如渊的老首辅张廷玉。 王承恩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骨髓深处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满了滚烫的沙砾,发不出任何声音。 救驾?还是…催命?这扇门,开是不开?喜欢乾元盛世系统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乾元盛世系统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