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大总管不会像干儿子一样莽撞, 抱着效死的心往里冲……过去敲了敲门。
得了康熙淡淡一声进,梁九功轻轻推开门,站门口搭眼往里一扫,心里松了口气。
接着, 心底又升起些微妙的诡异感。
方荷侧坐在脚踏上, 慢吞吞解着膝盖上两片棉罩子似的东西。
屋里不只有皇上和方荷, 还有顾问行。
他背对着方荷,躬身立在康熙跟前, 也不知是挡着方荷的不雅还是怕主子爷脏了眼。
皇上着了身藏蓝色便袍,不讲究地盘腿坐在柯莞刚收拾出来没几日的万字炕上,手里拿着方荷写的字儿, 卷成了卷握着。
这是怎么个情况?
梁九功见主子和顾问行都看过来,心下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 躬身小心翼翼禀报。
“万岁爷, 老祖宗和太后娘娘后日出行的凤仪安排好了, 只差安排领侍卫内大臣护送老祖宗她们去行宫便可。”
康熙是个孝顺的,这些日子没什么要紧事儿, 反倒佟国维和索额图反复试探, 有意再送族人入宫,叫他心烦。
行宫又不远, 每日叫内阁将折子送到行宫也可以。
“不必安排了,朕亲自送皇玛嬷去行宫。”
方荷捏着自己刚做好,头天穿上的‘跪得容易’, 闻言一喜。
皇上去行宫孝顺长辈,总不至于还提着她也过去进学吧。
岂料康熙斜眼睨她手心的东西,冲顾问行挥挥手, “你看着她,要是再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该怎么罚怎么罚!”
方荷有些不明所以,她早忘了某珠的情节,只记得没出什么事儿,她这跟穿厚一点的棉裤有啥不同?
也就是没来得及把棉裤膝盖做厚,这不犯规矩吧?
可她不敢问,生怕显得太叛逆,再摊上事儿,反正回头还能问翠微。
可就算她安静如鸡,事儿也没放过她。
康熙抬起手中的宣纸卷筒,本想往她脑门上落,想起刚才这混账虚了巴火的劲儿,偏了下落在她肩头,疏淡开口。
“你跟着一起去,朕跟前不留无用之人,你自己掂量着办。”
“奴婢谨记万岁爷吩咐。”方荷缩了缩肩膀,状似恭敬垂着脑袋做反省模样敷衍,实则偷偷翻了个白眼。
只靠画出来的大饼就想让她拼命,不如赶紧洗洗睡,梦里什么都有。
她老实些,麻烦还能少些,好歹配房和茶房躲着没人能找过去。
真站到最前头,前朝后宫的风浪她就再也躲不过去,这不是叫她拿着白菜价儿,拼白那啥命么。
康熙坐在上首,虽看不到方荷的表情,却差不多能猜出她的模样,他慢条斯理嗤了声,起身往外走。
“你想偷懒抑或躺着就能收银子,朕不拦着你,对有本事的人,朕向来不会吝啬,可若你没本事,宫外的铺子你也保不住。”
方荷:“……”这是威胁吧?是吧!
混蛋,你抠门怪我咯?
这还不如直接说她是废物呢……呜呜好想做个废物啊!
尤其半夜三更就爬起来,在厚重的夜色中,踩着满地银霜冷飕飕跟在凤驾和圣驾后头,一路……往小汤山走。
这等于从北京二环往六环外走啊!
就算她请冉霞帮着做了兔毛的靴子,厚袄也没脱,还套了一层不薄的比甲,等到温泉行宫,她浑身也都冻透了。
偏到了行宫后,大家都忙着叫三位大佬更舒坦地安置下来,忙得狼烟动地。
她被李德全客气请到配房后,因为李德全忙得不见人影儿,连午膳都没混上。
魏珠这回在宫里没跟出来,翠微照旧在御茶房看家,顾问行得了康熙的吩咐一出手,简直不给她任何退路。
顾问行年纪不小,瞧着颇有些慈眉善目的爷爷模样,临行前找她说话,语气带着股子太监独有的阴柔,还添几分文人气,特别和蔼。
张嘴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姑娘先前做的东西挺简单,你就没想过,为何别人没想到吗?”
“其实暗地里也不是没有,可若放在主子身上,只要不是大场合,无伤大雅得几句玩笑般的斥责罢了,作为宫人,连跪拜都不诚心,便是不忠。”
“好在主子性子和善,幸得姑娘没在外头叫人发现,否则这不敬皇家和先祖的罪名,怕要叫姑娘至少也脱一层皮。”
“乔诚的地位全靠主子爷恩典,魏珠那小子且得往上爬,姑娘在宫里并无依靠,出宫后也不过为刀俎下的鱼肉,以姑娘的聪慧,真不明白,最该走的路在哪儿吗?”
方荷心想,要是顾太监去做直销,怕是业务好手。
他太会给人洗脑了,而且偷换概念。
她在顾问行面前,倒不卖痴了,这老太监的眼神太厉,好像什么都看得通透。
“顾太监,我今年二十三,再有一年多便可出宫了,又何必掺和御前的差事呢。”
康熙不逼她上进,她也可以安然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