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实原本康熙还没这么快想起方荷。
年底和年初, 不只王公大臣们忙,皇帝更忙。
寻常在各地镇守的那些一二品大员,轻易不得进京,都指着这会子功夫想方设法拜见, 好与皇上亲近。
康熙也要展示他为君的厚爱和优眷, 好叫对方为大清鞠躬尽瘁, 尽管得不到召见的臣子更多,他每日也比花楼里的魁首行程还满。
还是住在方荷隔壁的春来, 半夜听到方荷笑被吓醒,问方荷没问出什么,只觉不对。
春来回头往后头打探, 才得知如今后宫对方荷的微妙态度和查探,包括宜妃借太后之手召人前去也不是秘密。
太皇太后身子不适,太后要奉老祖宗启程去小汤山温泉行宫, 慈宁宫没人敢打扰, 再加上还有仨有孕的妃嫔, 后宫这阵子热闹着呢。
也就方荷动辄就爱往配房和茶房里钻,一钻就不爱挪窝, 乾清宫又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地儿, 否则指不定早有人从她身上下手了。
春来怕方荷一不小心牵扯进皇嗣的麻烦里,立刻禀报了梁九功。
梁九功得知后, 紧着元宵节宫宴前的空当,跟主子把消息禀了,连御前这阵子的侧目和微妙也一并讲的。
“您吩咐叫人不必照顾方荷姑娘, 奴才想着必是要瞧瞧姑娘的本事,特地没叮嘱什么,只等着方荷姑娘来找。”说起来梁九功脸色就发苦。
“甭管找奴才告状还是升月例, 甚至仗着主子爷您的宠信硬气怼回去,奴才都不意外……可这回来一个多月,奴才能逮着方荷姑娘尾巴根儿的时候,愣是不超过一巴掌之数!”
怪不得人家是小祖宗,他是孙子,这祖宗她就不走寻常路啊!
梁九功小心翼翼卖惨:“奴才反复思忖……方荷姑娘这莫不是又打算给奴才上眼药?”
康熙被逗笑了,别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过他叫人不必照顾方荷,可不是为了试探她的本事,而是为了更确认自己察觉到的事儿而已。
听梁九功提前假借诉苦为自己叫屈,他只笑着吩咐,叫方荷翌日一早就去弘德殿开始读书。
元宵节一过,该离京的官员都已离京,新进上来的折子和各地的政务也都可以慢慢处置,也是时候好好教教那小地鼠,如何做一把合格的刀了。
前提是,得先好好治治她的毛病。
正月十六。
待得过了辰时,下了早朝的康熙身着明黄龙袍,面沉如水地虎步踏入弘德殿内。
从大朝会上带下来的肃杀之风,迎面吹得沿路所有宫人都低眉顺眼,噤若寒蝉,很明显是为皇上的气势所震慑。
反倒是方荷,被如此气势压过两回反有些习惯了,她赶紧提起三分忐忑,三分难过,又那么四分受宠若惊的模样请安。
“奴婢请万岁爷……”
“行了,看见你朕安不了。”康熙一瞧见她这情绪饱满的模样,额角就涨疼。
他顺势上前,跟提小鸡子似的,稳稳抓住她胳膊,将人提起来。
“要是朕不叫李德全传话,你是打算到了出宫的年纪再来朕面前磕个头?”
方荷:“……”她刚刚是脚离地了吗?这该死的高个子!
康熙淡淡给方荷一个深不可测的冷凝注视,止住她的继续表演,接着去势不停,像只嫌她碍事,也没听方荷回答,只将人提到一旁,自己踏入屏风后。
梁九功赶紧带着端凝殿的宫人伺候康熙换便袍。
方荷微微挑眉,没再急着回话,只心下紧着思索康师傅话里的意思。
这是嫌弃她懒,或者已经知道她都做了什么?
等康熙从屏风后绕出来,方荷才再次恭敬蹲安,“回皇上话,奴婢是知道您忙,御前也不缺奴婢一个笨手笨脚的伺候,才不敢……”
康熙闲庭信步坐到御案前,头都没抬,淡淡道:“说实话。”
方荷咬咬唇,艰难道:“……奴婢不熟悉御前的差事,生怕出错在万岁爷面前落了坏印象,将来无法为您……”
康熙声音稍冷凝了些,疏淡打断她的话,“再说。”
方荷心里止不住打鼓,这还不够?
他到底想看她表演什么?
经过龙舟上最后一次问责后,她隐约发现,康师傅对她的纵容,活像养了个会杂耍的猴儿。
只要她不一爪子挠上去,基本就不会出大事,这也是她敢偷懒的底气。
可她一个好人家的猴儿……不是,她一个好好的人,咋知道怎么杂耍呢,愁人!
她仔细忖度着上位者的心思,小心吸了口气,脸上的忐忑放大几分,声音弱下去。
“奴婢在御茶房伺候的时候习惯了……本着少做少错的理儿,得知可以偷懒,一时左了心思,请万岁爷责罚。”
康熙勾了勾唇,挥手叫梁九功带着人退下去,暂时没理会方荷,只先内阁昨日送过来还没看完的折子看完。
过去一盏茶功夫,康熙轻敲桌子,好整以暇看着方荷灵巧利落地将茶盏端出去,换了盏新的进来。
脚步轻快,笑容恰当,动作优美,瞧着乖得跟猫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