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82章 朝觐(二)
“臣黄龙顿首以拜,谨以辽东近日兵情,具疏上闻,伏乞圣鉴……”
“……建奴自六月以来,频繁调兵遣将,其一部主力万余甲骑屯于辽阳,隐有大举来犯之意,另遣偏师不断袭扰我东江边哨。”
“然,自去岁建奴猖獗,屡犯我境,镇内军民疲于奔命,烽火连天,百姓流离,田地荒芜,实难民屯以养镇军。”
“此番,建奴复聚兵万余,意图南侵,其势汹汹,不可小觑。近日得新洲华夏藩国(新华)资助之火炮、火铳及粮米,稍解困厄。然,新华虽有心助我,然其力有限,难以持久。”
“为辽东大局计,臣恳请弃盖州、复州、海州、耀州堡(今营口市大石桥市)等堡寨,谨守旅顺、永宁(今大连市普兰店区)、熊岳(今今营口市鲅鱼圈区熊岳镇)三处沿海堡寨,依托水师,以拒建奴之兵。”
“于此,臣叩请内阁诸位大人,速拨粮饷器械,以解燃眉之急。另请调派精兵往援东江,以防局势崩坏。”
“若得朝廷支援,臣必竭尽全力,誓死捍卫我大明疆土,不负圣恩。”
“臣黄龙,谨以实情上陈,伏乞圣明垂鉴。若建奴大举来犯,臣必率众死战,以报国恩。然若粮饷不继,兵员不足,恐难保全辽东。”
“臣不胜惶恐,谨疏以闻。”
“啪……”
大明少师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吴宗达将手中的奏疏狠狠地摔在书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顿时惊得殿内几名官员面如土色,屏住呼吸,唯恐殃及池鱼。
天杀的,这又是哪位官员呈来的奏疏,竟然惹得老大人如此暴怒,说不得又要倒大霉了!
“今日,可有兵部上疏公文?”吴宗达漠然地看着一名小吏将掉落在地的奏疏一一捡起,然后恭敬地放置于案头,沉默半响,突然开口询问道。
“回阁老,今日无有兵部奏疏。”一名内阁书办躬身应道:“旬日前,建奴兵寇宣府,陛下怒兵部失机,下兵部轮罪,此时尚在部议,暂未有人主持兵部。”
“呃……“吴宗达闻言,顿了一下,又问道:“那可有辽东督、抚之奏疏?”
“回阁老,今日也无蓟辽总督和辽东巡抚的奏折。”
“哼哼……”吴宗达冷笑两声,“辽东督抚诸员倒是沉得住气呀!”
厅堂内官员和书办皆不敢应声,垂首而立。
“咦?”吴宗达突然想到了什么,在书案上将刚才看的奏疏又翻了出来。
“去岁,陛下诏令新洲华夏使者进京入觐,他们可曾到来?”
“回阁老,新洲华夏使团已于两月前抵达京师,暂居会同馆,等待礼部和陛下召见。”
“嗯?”吴宗达立时从话语中抓到了一个关键的字眼,“他们入京两月有余,仍未获准觐见?”
“回阁老,确实尚未入觐。”
“为何?”
“小人……不知。”那名官员额头上已渗出汗水。
“元辅(首辅)知道此事吗?”
“小人……不知。”那名官员回话的同时,头垂得更低了。
“……”吴宗达微微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回话的官员自去做事。
崇祯六年(1633年)六月,温体仁在扳倒周延儒后,取而代之,翌年晋升中极殿大学士,加少师,稳稳地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
然而,这位首辅大人就任后,不思整顿朝政,扭转大明越发颓废的局势,反而又开始新的一轮政治辗轧,不断排除异己,培植亲信。
为了控制朝堂的人事权,温体仁便试图除掉与他素来不和的吏部尚书李长庚,处处针对,一时间搞得朝堂中乌烟瘴气,各部及地方督抚官员的诸多任命迟迟无法达成一致,造成大范围的职位缺额。
一个月前,崇祯帝下旨宽恤部分被处分的朝臣。吏部尚书李长庚未等刑部上奏的减刑名单奉圣谕批示,便在温体仁不断催促下开具了起废诸臣名单,跳进了别人事先挖好的陷阱。
随后,温体仁便据此上密揭弹劾李长庚,说他“屈法徇私,朋比欺蒙”,遮蔽上听,有欺君之嫌。
崇祯帝为此勃然大怒,罢李长庚吏部尚书职,然后交部议论罪。
搞掉了李长庚这个眼中钉后,温体仁便委亲信吏部左侍郎张捷暂署吏部事,并在稍后的朝臣群推吏部尚书时,指示他具名推举了吕纯如。
而此举,遭到朝臣巨大非议,作为内阁次辅的吴宗达当场予以否决,认为吕氏乃为“钦定逆案”中的阉党骨干,如何能就任吏部尚书。
在巨大的争议中,一些情绪异常激动的言官甚至要上前殴打张捷,说他是阉党余孽,欲图祸乱朝纲。
推举吕纯如不成后,温体仁退而求其次,提议用自己的另一亲信谢升为吏部尚书,但仍遭到部分朝臣的反对,而崇祯帝也未做出明确表态。
一时间,关于大冢宰(即吏部尚书)的人选推举成为整个朝堂中最大的争议问题,搞得其他部堂事务皆被推到后面,甚至加以搁置不管。
如今,建奴兵寇宣府,还威逼辽东,北境形势不容乐观。
山陕流民暴乱愈演愈烈,不仅未予平复,反而向河南、四川、湖广等地区蔓延,使得大明境内处处烽火,片片硝烟。
再加上各地灾情连连,民情紧迫,需要赈济的州郡府县数不胜数,抚慰安济的灾民更是难以计数。
这大明天下,当真是内忧外患,如同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屋,急需缓一口气,好生修补修补一下了。
可你瞧瞧我大明朝堂上的“能臣干将”都在做什么?
为了朝争,为了党同伐异,为了一己私利,置天下大事于不顾,置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而不闻!
更可笑的是,一个远在万里之外的番邦小国想要朝贡觐见,居然将人家丢在会同馆两个月而不闻不问。
这不是让番邦看笑话嘛!
“来人!”吴宗达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唤来一名书办,“去将大宗伯(即礼部尚书)请来。”
“是,阁老!”那名书办躬身一礼,随即转身朝厅堂外奔去。
——
“诸位大人,容在下陈说一二。”
在会同馆的会客大厅内,几名钦天监的官员正与新洲华夏使者就历法和天体学说进行一场争辩,所有人面色赤红,唾沫横飞,显见情绪已是异常激动。
孟胜新斟酌了一下语句,朝在座的钦天监“学者”们拱了拱手,朗声说道:“昔者,有西人哥白尼者,倡言地动之说,谓我等所居地球非宇宙之中心,实乃绕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