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生提着刀往前走到那几步甚至走得意气风发,那血腥里愈发浓郁的芒硝气息,好像奔着上战场杀人头以赚取军功勋爵去的,仅仅一瞬间,他就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父亲周鸿霖的脑袋,在那之前他还打断了同父异母的兄长的双腿,私生子眼中的狂悖无道被亲眷的蔑视衬得贱到了骨子里,他周广生好像生来就是贱命,没比野狗好到哪里去,所以蔑视就合该是他周广生生来便应得的,那一刻连周广生也分不清自己的这份低贱有多少是血脉里的,有多少是周鸿霖定义的,他一时更加分不清他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是为了杀死自己父亲,无论是不是,走到现在已经每走一步都是死局了,于是他笑地更加疯狂。 昨天晚上,他久违地梦见了北方的大雪。 即便沉迷在药物、酒精、做爱里,也没有获得几分快乐。 在他活过的14,408,800分钟里,他不曾产生轻生念头,哪怕是现在。他只是感到“活着没意思”,却没有觉得自己活着是多余的人,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一种解脱的想法,或者甚至为它发展为自杀行为,他只是冷眼看着“陆竟成”三个字不断出现在手机屏幕上,那来电显示一个接一个。 何必呢。 养尊处优的。 养尊处优的世家贱人。 砰的一声——门被一脚踢开了。 周广生的目光落到他手背鼓起的青筋上,再次笑了。 这个镜头给了陆竟成很深的印象,那一刻最绚烂的光从最深沉的黑里绽放,融合成最矛盾也最华丽的画面,太好看。 周广生的笑声让陆竟成分了神,下一秒周广生从陆竟成手下挣脱并凶狠地掐住了陆竟成的脖子,紧接着蛮横地收紧,没有留丝毫力气,他感到有鲜血从额角淌落,但是他没有管。于是就让这血越流越多,疯狂又野蛮。 周广生的袖口染满了深色,所以也分不清究竟是周广生的血,还是陆竟成的血,还是周鸿霖的血了。陆竟成的目光寻找着之前搁置在桌上的刀,陆竟成被扼住喉咙难以呼吸的时候,面前是这双通红的像快哭出来的眼睛,那双眼睛看见那把刀后脸上挂了得逞的笑。 周广生在杀了周鸿霖以后便知道自己已经不能算个人了,只是世间的一只恶鬼。他并不爱陆竟成,却想用那把刀同样了结陆竟成。周广生不需要拥有陆竟成的生,他现在只要陆竟成的死。 他是吧,周广生不信邪。于是,陆竟成每逮到周广生和别人睡,就要打断那人的腿,每逮到一次就会和周广生打一架。 床上的女人在荷枪实弹面前吓傻了,被人抬起来扔了出去,周广生几乎被气笑了,据他所知陆竟成最近在策划一个对赌协议计划搞垮一家集团并且收购,就这了还要来触他周广生的霉头,周广生谁也不骂就指着陆竟成骂,哪怕周围都是陆竟成的下属,也不给陆竟成面子。 他先是摸了摸发疼的肩膀,青了一大块,操陆竟成的时候中途想从背后搞他的,当时周广生什么也没想,只想玩死陆竟成,打算把他的手绑起来的一刹那被陆竟成猛地反手给他演示了一把擒拿手,都被操红眼了还一声不吭的,倒是一直在喘息,被周广生压在身下顶弄得如同风中柳絮摇摆不定,湿着一双平日里冰冷锋利的眼半蔫不蔫望着远处,近乎失神,紧绷着小腿勾着周广生的腰,全然一副里里外外都被玩透了的模样。什么叫身份悬殊?他周广生就是能把陆竟成操地失控。什么叫云泥之别?他周广生就是直接把天上的云溺死在缓慢流淌的污泥中了。 周广生对于被拉出梦境感到非常愤怒与不 下一秒他们就又对对方动了手。 最后陆竟成像是非要压制这头野兽,强劲的肌肉与格斗技巧真要动真格的哪是周广生这么个大少爷能抵抗的,呼吸的瞬间伴随着一阵关节上的撞击所传来的咔嚓声响,被卸了整条手臂的周广生露出一个笑让陆竟成压在床上动弹不得时,眼角眉梢渗着森森寒意,明明是好看得过分的脸孔却如同邪魔一般乖戾十足。 周广生随意抬眼。 这是周广生经常骂的词,无论对象是谁,当他骂别人狗杂种,自然也开始有人骂他狗杂种。他周广生是个大写的人渣,谁要敢当着他周广生的面骂他狗杂种,他就能把那个人打到人畜不分。 “我操你妈。”陆竟成整个人从后面压制着周广生的脊背,活到现在,只有这个该死的敢这么羞辱他陆竟成,怒火攻心之下将床头柜上的枪顺到了手里就立刻上了膛抵上那人的太阳穴狠厉地碾压,扣动扳机的手指抖了抖,阴沉着一双剑眉锁地死紧,浓郁的眉眼间总有种不怒自威的冷肃感和戾气,钱和权都是他掌握到极致,恐怕只有疯子要与他为敌。终究还是移开枪朝着门扣下扳机。 陆竟成本来嗓子和身体就疼得厉害,周广生之前射进去的东西也没弄出来,对方还一个劲地激怒他,在他以为周广生老实了的时候,周广生居然猛然奋力脱身,抬起一脚狠狠把陆竟成踹到了墙角,混乱间枪被甩出去了,陆竟成被忽如其来的攻击弄得猛然往后踉跄,周广生看准了时机掐住陆竟成的手腕令其脱臼,再毫不留情砰地一声地把陆竟成整个人抵在墙上压着他的脖子,双眼赤红,恨不得生吞血肉,那是最为纯粹、最为浓郁的恶念,说周广生是精神病真不是说着玩的。有人说他脑子是真的有病,要吃药那种,不然就敢杀个人给你看看。 光辉渡在他高承泽侧脸,覆盖了睫毛,跳跃在他漆黑的头发上,俯下身时眼睛凝视着赵东一错不错,那抹蓝色惊心动魄。 家庭一塌糊涂,仕途却一帆风顺,他不贪腐,也不渎职,他甚至还记得二十岁刚见习那一年,日子很苦,光线很暗,因为没适应就更显得苦。那时候,他因为不愿意依靠家里的势力,而选择从基层做起,那时候他还在光明桥那个小地方,而光明桥派出所所长还是罗大勇,算来那好像还是老罗头在前线待的最后一年了吧。 对于工作,赵东是想要做出成绩的,可是有的时候,正确的事并不会因为它正确而得到承认,不是有一腔公义就能做好事情,人自从有了群体就永远少不了争斗,所以当他掌握了权力就开始雷厉风行,他用自己的强硬作风大刀阔斧地对市局工作人员进行改革。 这个世界上,失业的、破产的、老婆出轨的、反移民的,反同性恋的,白人至上的,都可以是杀人的理由,而曾经赵东以为自己不会再感受到比这些更多的邪恶了,直到高承泽在他面前露出本来面目,赵东才明白,原来杀人的原因可以很简单。 赵东的嘴唇颤抖一下,为掩饰般地咳嗽起来抬手遮住半张脸孔,锁链的声音触碰在一起框框作响。 高承泽非常容易被激怒,在赵东面前有时说话虽快速且声响亮,思维飘逸较有条理,有时言语迫促或语速增快并且难以打断,伴有玩笑、拟声词。 这个时候的赵东根本无法和他顺利进行交流。 “犯罪者会为自己找走极端的理由,合理化自己的犯罪行为。所以你们要证明:你们没错,是社会欠你们的,你们所有的报复都是正当的。” “你以为老子会给你们这些人找理由吗,老子一点都不给。” 一切都像无法回头的那个湿漉漉的冬天,对于赵东而言,遇到高承泽这种恶人当然就是纯粹倒了天大的血霉,因为他是个正常人,有正常的三观,永远无法理解高承泽这样的违背社会的疯子。 他忍耐住这种汹涌莫名的情绪波动,并且他相信这只是短暂的现象,迟早会消失安静。他的生命从烂泥里走出来后就不曾改变,以后也不会被改变。 赵东惊醒后睁开眼。阳光反射着玻璃窗,一层透过一层。 因为药物的缘故,赵东在意识模糊之际,看到高承泽趴仍旧在他床头边上,像个家境富裕的贵公子,看上去真的很难联想到这是一个杀人犯,哪怕是赵东也无法否认这个孩子的模样像是得了上帝的眷顾,他们贴地很近,近地有些令赵东毛骨悚然,但一面又觉得自己多想。高承泽有的时候在叫他,有的时候模糊的唇齿之间在叫阿尼亚。 赵东只能一遍一遍地听。 《创世记》,用庞大腐朽的集团,在按资排辈的先后里也成为了最金字塔顶尖的存在,足以践踏脚下所有人,阿谀奉承的恭维已经听腻,无论是怎样陷阱重重的斗争他真的都赢地轻而易举,背负厚望的责任也轻而易举。 可是他胸膛里的心脏感觉到了虚假。 所以陆竟成每每看到他,看到的都是一种可能性,他能挣脱一直笼罩的注定会赢的命运,他能挣脱一直沉在心里的仿佛这个世界为了他运转的命运,也能挣脱被命运轻易波动出必须要和某个女人结婚的声音。 掌控不了周广生是他已逐渐适应的常态,掌控不了自己是个久远的噩梦,但是没关系,坠落下去真的非常快乐,也非常有意思,和周广生交媾就是嘲笑顺理成章的命运,所以没关系,那些赤裸的,怦然的,降临在周广生身上的话,一切对陆竟成而言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哪怕每一次交媾都是对他的一次谋杀。是啊,交给一眼望到头的命运不如交给魔鬼。 结果只是一个吻。 10 他们是一对迥异的双胞胎,至少身体因素上就明显能分辨出,女孩从出生起就显得比兄长瘦小、羸弱,仿佛在子宫里就被夺取了全部营养,她后来也长得又瘦又小,和兄长完全不能比,在保育所的时候经常被他人误以为他们两兄妹之间差了五六岁。 母亲是疯子,父亲是疯子,周广生自己也是疯子,妹妹也是疯子。 印象里这个家伙是这样的吗? 他连死人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活人么? 虽然陆竟成好像是对他真的抱有了什么奇怪的感情。 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便由她去吧,天堂破碎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她的哥哥了;由她去吧,就连他也无力伸出手了;由她去吧,接下来的一切……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当我忘记你,就是忘记我自己。 陆竟成只能听到血液在身体里穿梭的风一样的声音。不愿望见周广生眼里燃烧的东西所以他索性闭上了眼,呼吸纠缠在一起,窒息又潮湿,很痛苦,又痛快。 没有你死我活的争斗,忘记爱与恨并驱,在所有情绪的临界点失控。陆竟成狠命将周广生的后脑压得更深,几乎是要按压进身体灵魂里一般的狠戾与执念。 因为姿势的原因,吞不下的津液水滴顺着周广生的下颔线缓慢划落,落进锁骨里,复又消失不见了,周广生用一只手捏住陆竟成的下颚,掰开了纠缠不休的呼吸与热吻。 周广生在心底嗤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