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的喧哗并没有因为黑衣男人的消失而安静下来,当然这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他已经成功逃出了宫室的范围,否则搜索的范围会更加扩大,那时,在这个午夜被惊醒的,会是整个虚月都城。 然而,当她看到那扇破碎成一堆碎片的大门时,月灵当下变了脸色。 她呼唤着奋力跑进了宅院,却没有得到回应。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让月灵焦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当月灵跑过每一寸的空间之后,却依旧找不到季樱的身影。 就在此刻,门外突然又响起一阵脚步和话语声,月灵心神一动,蹑着脚隐藏在门口的阴影处,伸长了耳朵探听。 站在残破的院子中央,眼睫下方犹自浮着黑色阴影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隐藏的那个身影。 “说的没错,而且还要来这种垃圾地方。” 这种语气、这样的神情,月灵都是如此熟悉,只有在后宫之中受宠的妃子,那服侍的宫女才会有的专属姿态,丑恶得让人想吐。 鹅黄宫女把头扭向一边,眉头皱起,目光从碎散的石板上擦过,巨大的喧嚣似乎都被那道破落的院墙阻挡在外,这个混乱破败的宅院中,出奇的寂静,静得让她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 “那怎么行?我还没进去看看,万一那个小杂种躲在屋里,回头我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说的也是,别看季樱已经进了冷宫,可依旧是扎在娘娘心底的一根针,不过说来也算季樱倒楣,那个刺客哪里不跑,偏偏跑到她的院子里” 粉红宫女不耐烦的话语才说了一半,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门口的墙壁阴影处走出了一名女童,她半张脸隐藏在披散发丝的阴影中,唯有那一双碧眸,闪烁出阴森的光辉。 鹅黄宫女吓得尖叫一声,实在是因为对面出现的那个孩子,太像传说中的童子妖怪,尤其是飘荡在她身边森森的寒气,更是让她的每根毛发都战栗起来。 惊吓过后,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显然神经比较粗的粉红宫女,她伸出细得好似麦秆一样的手臂,几步走上前去,向着女孩的衣领抓去。 本该是倔强孩童挣扎的话语,却变成了平淡的陈述语气,更让闻者惊心。 此刻,她的心如沉入深海一般阴冷,单单只从刚才听到的几句话,她就已经可以拼凑出自己离开这一段时间中所发生的事情。 月灵目光一冷,拒绝去思考娘亲现在的遭遇,望着对面似乎被她吓到的两名宫女,命令:“不是去云霞宫吗?快走!” “娘亲,一定要等我” 夜风冷冷的擦过糊着美人宫纱的八角琉璃灯,让光线变得忽明忽暗,里里外外交错的脚步声中,透着一种噤若寒蝉的战栗感,每个人的神情都是警惕而卑微的,越接近那座明亮华丽的殿堂,宫人们更呈现出一种木然的姿态来。 然而,住在这里的主人,却完全没有名号中美丽的性情,尽管有着妩媚动人的绝色容颜,但是她的个性却如毒蝎一样让人惊栗。 “啪!”皮鞭响亮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中回响,一身雪白真丝睡裙的云霞,性感的足以让任何看到她的男性流下一地口水,但是,此刻挂在她脸上的狰狞表情,却又让人退避三舍。那根并不长的黑色短鞭,正是握在她的手上。 她大笑着,挥手一鞭,狠狠的甩在了被强行按在地上,却早已奄奄一息的女人身上。 “云霞,我求求你,放了我女儿” “放过你的女儿?谁放过我的女儿!” “云霞,就算当年是我的错,小灵也是无辜的” “无辜?笑话,这世上没有谁是无辜的,被你生下来的那天起,她的身上就背负着原罪” “住手!” “小灵!” 就连云霞也不禁一惊,不知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女童,人虽小,力量却大得很,接住了这一鞭不说,她下意识向回一抽,竟无法抽回。待听到季樱的叫声,立刻明白对方的身分,但是火气立刻更加旺盛。 她用力一抽,月灵冷冷一笑,竟应言松手。子一歪,整个人向后摔去,幸好被身旁的宫女眼明手快,慌忙扶住。 月灵却无暇理会盛怒中的云霞,转过身,抱住伤痕累累的季樱,当她发现两边的宫人仍然按住季樱的身躯不放的时刻,立刻心中也怒火高涨。 明明只是十岁孩童的话语,却带着阴森的巨大压力而来,两边的宫人居然被她凌厉的目光刺得一抖,下意识松开了手。 季樱恢复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连忙用自己的双手,确认怀中的女儿安全无恙,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竟使她忘记了自己一身剧痛。 “傻丫头,胡说什么呢,你没事就” 她狠狠的瞪了两旁的宫人两眼,骂道:“谁让你们松手的!” 此时再看去,月灵满是鲜红的小小手掌之中,却握着一根五寸长的金属丝,顶端的一头更是刻意磨得尖锐无比。 在当年的记忆中,一直被她藏在居住的宫墙缝隙,此次去摸,居然依旧在原地,月灵心中暗喜,更是没空研究这是不是自己真实回到过去的证明。 “小、小杂种” 一道精光闪过。 一节皮鞭断裂在脚下,如同被斩断身躯的蛇般,犹自不甘愿的扭动了几下。 下意识的云霞后退了一步,随即又为自己这一行为而感到愤怒,再次上前两步,扬高声音尖叫道:“她与刺客私通,当然该抓!” 月灵恶毒的说着,有着二十岁灵魂的她,当然知道什么样的言语攻击,对于女人来说最有杀伤力。 “上!都给我上!好好给我教训一下这个小杂种!” 非常不幸的是,他们猜对了。 “不要打小灵!不要!” 血丝从她的嘴角蜿蜒而下,滴在了月灵的脸上,那在一切嘈杂掩盖下并不清晰的惨哼,一丝不漏的传入了她的耳中,透过母亲身躯传来的震动,让她心片片碎裂 她在心底不甘的咆哮,从肢体的缝隙中看见了云霞疯狂的大笑,那张性感美艳的脸孔在此刻显得无比狰狞,她刺耳的叫嚣声更是不断传来。 一名贴身的宫女凑到云霞的耳畔低语,人群中的拳脚相加之下,季樱口中的血已经如小溪一般流淌不停,她似乎早已失去了神智,但却仍用着最后的力量,无意识的将女儿紧紧挡在身下,死亡的黑气眼看漫上了她的瞳孔。 在她歇斯底里的叫喊中,宫人的下手更重,不知哪一下的击打,让季樱重新痛醒过来,她哇的一口,喷出一地的血块。 月灵惊恐的心脏停止跳动。 记忆中的话语再度重现,却让月灵的瞳孔扩张成一片空白,此刻没有人能够听到她心中绝望的叫嚣 为什么娘亲依旧是因为自己再度送了性命? 原来,原来她从来就没有能够改变什么,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妄想 话音未落,一道闪光向她的眉心急袭而来,四周一片惊呼:“小心!” “呀啊”毁容的恐惧让云霞彻底崩溃的尖叫,她回头望去,看到一根金属丝的尾端在后方的椅背上摇晃,她霍然回头,指着月灵咆哮:“打死她!给我狠狠的打!” “七公主?她不过是个小杂种,谁知道她是不是原先走失的那个?” 冰冷而残酷的话语如一根锐利、狠毒的尖针,狠狠的插在月灵的心上,摇晃了一下,一阵晕眩窜上了她的脑中,她散成碎片的心,彻底被现实的磨盘碾成了粉末与飞灰 “我错了,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害死娘亲的从来不是那个盗贼,而是这个丑陋的王室” “都该死,去死吧全都去死” 但是又与那时不同,一种黑 语言也承载了毁灭的魔力,每一个飘荡在空中的音符,竟化作了火焰的气息,被隔绝的魔法力量终于再度显现出来,因火元素之心而带来的魔法集合,有着毁灭一切的能量。 恐惧的惨叫起伏不停,每个人的脸都因惊恐而扭曲变形。 破坏仍在继续,华丽的殿堂,喧嚣的人声,都在被持续的吞没中。 一切都成了空。 她依旧跪坐在地上,弯曲的手臂之间是一片空荡荡,母亲的尸身也随着四周景物的消失而一同不见,但是她依旧执拗的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琉璃手腕上的金镯发出不可抑止的震动,原本灿烂的光泽,似乎也受到真正主人的影响,而变得黯淡起来。 在白色的世界中,如果不是有着金镯的指路,琉璃恐怕永远都无法找到月灵的存在,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当世界变成唯一色彩的时候,将会比最玄奥的迷宫更加难以辨别方向。 于是,她在下一刻,看到那朵有着黑色“莲蕊”的金色莲花,在这个白色的世界中,绽放出唯一不同的光华。 琉璃声嘶力竭的叫喊,却没有得到回应,正要凑到近前,却被那不熄的火焰阻止了脚步。 惊骇犹如一把刀,刺入琉璃的心脏。 大声咒骂着,琉璃的眼泪却不停的流下来,自己还是慢了,慢了一步,被那个虚假的幻想蒙蔽,居然没有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小姐支持的力量。 刹那,光华暴涨,从金镯上冒出的光辉,居然形成了一个金色球形护壁,将琉璃包裹其中,凸起的部分延伸进了火焰,焰舌舔食了几下,没有丝毫的成果。 她试图的向前走了几步,莲花一样的火焰在她身边温柔的绽放,那吞吐着毁灭气息的华丽火焰,终于在琉璃身边的金色护壁外退却了。 “怎么可能?那个金镯难不成是” 浑然不知身后发生过的事情,琉璃这一次成功来到了月灵的身旁。 琉璃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肩,用力摇晃,叫道:“小姐!小姐!我是琉璃啊,看着我,我是琉璃!” “看着我小姐!看着我,醒过来,醒过来!那些都是假的!一切都过去了!歧大哥和岈少爷还在等着你”琉璃拼命的叫着,双手捧住月灵的脸颊,试图用自己的眼神,在她眼中的黑暗里注入光芒。 月灵依旧是一动不动,但是琉璃竟然察觉到这一丝细微的变化。她低下头,盯着手腕上依旧张起结界的金镯,细白的牙齿深深陷入嘴唇之中,她眼神中闪过一道绝然的光,伸出另一只手,飞快将金镯取下,重新扣在了月灵的手腕之上。 包裹在感情外面厚重的黑暗,似乎被这些光芒而融化,一层层的剥落下来,然而那黑暗却是那么的浓厚,仅仅是这样却并不足够。 白光如温柔的水,抚摸着琉璃身上的烧伤,把她咬在牙根中的呻吟变化成舒服的喟叹,但是她的一双眼,却依旧坚定而警醒的注视着,发生在月灵身上的每一寸变化。 内心深处,包裹在黑暗之处的,是一个小小发光的月灵,她蜷缩着身子,头也微微昂起,脸上的表情是没有波澜的平静。 可是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有什么被她遗忘? “歧岈” 她下意识站起身子,伸出双手去触摸面前这两个让她心痛的男人,但是却在碰触的瞬间,他们再度化成了飞舞的光辉。 她大叫。 “歧!岈!” 她眨了眨眼,重新恢复了视觉,第一个看见的,是琉璃那张惊喜得好似赌赢了一千万金币的脸。 月灵愕然发现,后面的记忆想不起来了,能够接起来的画面,仅仅只是现在。发现事情不对,站起身,眯起眼,声音低沉的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琉璃,谁伤了你?” 但是,琉璃用力摇了摇头,说:“我没事,没有受伤。” “别说这些了,小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命运塔罗?”月灵狐疑道。 牌面的下方写着“xvi塔”(注一) “好了,我们现在应该干正事了,找找我们的矮人大师跑到哪里去了?” 这一个笑容,却如安神魔法一样,让琉璃放下心来,偷偷松出一口气,嘴上不忘应和说:“是啊,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