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间是一个独立的空间,隶属三界九间之一,如果准确形容一下这个世界的特色,那么就应该说,它是一个颠倒的世界。 仰头看去,虚空之上,大块大块的陆地分离着,倒挂飘浮其中,隐约可见葱郁的森林和宝石般的湖泊。 这是一个没有日月星辰的世界,光与暗每过十二个小时交替一次。 “猎,拜托你了。”久违的白鸦猎,化作了翼长十米的巨鸟,载着月灵向着一片片的“陆地”飞去。 他们和一片又一片的陆地交错而过,距离接近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其中飞腾奔跑的鸟兽、各式的丛林野花,一切都与人界的事物一般无二,但是这样的正常,在这个颠倒的空间里,反而更加显现出不正常来。 月灵微微颦起眉端,仔细端详着飘浮倒挂的每一片陆地。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向前飞行、不断寻找。 在妖间这个奇特的世界里,日与夜的交替是那样的突兀,没有黄昏的缓冲,一瞬间,整个空间仿佛都被一块黑色的幕布笼罩,宣告夜色降临。 它们天生就披着光芒的外衣,在这浓浓的夜色之间,组成绚丽的光的海洋 “猎,向那边飞” 它飞了很久很久,因为对于光线来说,看起来很近,实际距离或许很远很远。这一次,白鸦猎甚至筋疲力竭,直至快要无法飞行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座在黑暗中散发着幽森光芒的蓝色宫殿。 整座宫殿占据了它所在的陆地全部的面积,远远看去,只见一座倒挂的宫殿在黑夜里散发着神秘的光泽。 正在惊讶间,一个人影似乎仰头向着月灵看来,他双足一蹬,在背后伸出两只羽翼,向着月灵的方向飞来。 只一眨眼间,月灵甚至都来不及躲避,在左上方的空间中就出现了一个“鸟人” 此刻,他毕恭毕敬的停在半空之中,看来他是误会了月灵的来意。 月灵并没有澄清,面色不改,反而灵机一动,问出这样一句。 这一次,月灵露出的笑意无比真实,她摆手道:“带路。” 当月灵将白鸦收回体内,双脚落地的一刹,体内的重心感觉似乎被这阵无形的吸力改变,在她的视觉感官内,竟不觉得世界是颠倒的,颇有些负负得正的味道。 “大人请这边走。” 正厅极为开阔,远远可见一座宽若十米的白玉阶梯,蜿蜒而上。 舞会显然还没有开始,悠扬的音乐在大厅之中回荡,各式各样的奇特人物,正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谈论着各式的话题。 而这一点,让月灵暗自松下一口气来。 “哎哟,听说蓝洛殿下今天要在舞会上介绍他的未婚妻呢” “未婚妻?哪一位啊?”有人接话问。 她又尖又高的声音,在大厅一角回荡,让偷偷摸摸正想摸向内殿的月灵全身一震,改变方向,向着说话的位置悄悄凑了过来。 火鸡夫人的感慨拉得又尖又长,听的四周众人都抖动着脸部肌肉,终于很有贵族风范的没有当场恶心出来。 很好,既然他们自己会出现的话,她何必去费力气寻找,现在只须等待就好。 一时间,整座大厅的光线都黯淡下来,惟有阶梯四周的灯火明亮。 终于,楼梯尽头,宴会的主人出现。 在那一张英俊得足够让女人尖叫的脸庞上,悬挂着一个甜蜜幸福的微笑,而对 众人屏息的看着他一步又一步的走了下来,在他身畔,风岈同样一身雪白的礼服,长长裙裾垂落在一旁。 此时此刻,只有熟识风岈的月灵才分辨得出,在妆容的背后,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憔悴。 蓝洛先是小心而轻柔的将风岈放在大厅主位舒适的座椅间,随后说出了以上的舞会开场白,他优雅的风度,完全不像是在人界时那个任性的孩子,不免让月灵心中一怔。 “来,喝点水吧。” 风岈瞪大双眸,银色的瞳孔间投射出强烈的憎恨,蓝洛却仿佛浑然不觉。 蓝洛的表情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暧昧,看得风岈毛骨悚然,只得张开唇瓣,任由对方将水喂入他的口中。 蓝洛收回水杯,着迷的看着水晶杯缘上胭脂的唇印,就着同样的位置,喝下一口剩水。他伸手抚过风岈半裸的肩头,露出迷醉的神采“没有人能够比你更美丽” 但是,这个表情却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个人自然就是月灵。 他当然不会是如蓝洛所说有什么“身体微恙”他的身上肯定有些玄虚,难不成也被戴上了禁魔环? 而这世上只有一个神器“深蓝”已经被她破坏,此时,哪里再有一个如此功用的神器,能够拿来困住魔族的贵族? 凡是被蓝洛深情视线扫过的肌肤,无不寒毛竖立,泛起一片鸡皮疙瘩,相对而言,这身久违的女装,将他的腰肢捆绑得难以呼吸的痛苦,反而不值一提。 当这一句话语飘到风岈耳中的时刻,让他瞬时间产生了破口大骂的强烈。只是,他却忽略了此时的自己被施展了禁言魔法,激动之间,引起了他一长串的剧烈咳嗽 并不等对方回答,他再度将风岈一把抱起,强行搂在怀中,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并没有选择来时的白玉阶梯,摆手拒绝了侍从的跟随,独自向着另一端的后门走去。 蓝洛并没有将风岈带回之前他一直居住的房间,而是将他抱进了自己的主卧室里,然后放在了房间中央那张两米的大床之上。 站在床边,蓝洛挥挥手,一道柔和的蓝光抚过风岈的咽喉,突然间,他发现自己能够说话了。 “不要害怕,亲爱的,在你回魔界换回女身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蓝洛微笑的说道。 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风岈用尽仅有的力量,将蓝洛探过来的身躯推到了一旁,他怒斥道:“你这个变态,离我远点!要我说多少遍!我喜欢的人是月月,不是你!” 蓝洛的脸色露出一种古怪而得意的神情,莫名的看得风岈一冷,心中浮出几分不祥的感觉,急切间,他提高了音量,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月月她怎么了?!” “你说什么?!” 望着对面震惊得失魄一般的风岈,蓝洛心中又是痛楚又是快意,但是他并不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将情敌杀死。 喃喃的自语着,风岈赫然回神,不知哪里生出的力量,坐起身来,一把揪住了不远处蓝洛的衣襟,狂叫道。 蓝洛一字一句的说着,无比的自信,他当然不知道在关键的时刻里,月灵被琉璃推开,他的妖光只击中了小侍女的肩膀,而此刻,在冥塔接受治疗的她,正在恢复的过程当中。 “月月,是我害了你”发出一声痛至极点的哀嚎,风岈双眼一闭,昏倒了过去,这一下,立刻把蓝洛吓得手忙脚乱。 月灵惊愕的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才回神,小心的探头张望,在发现主卧室中并无其他闲杂人等之后,她轻手轻脚的走近卧室之中。 雪白的丝绸床褥间陷落着一个金发的美人,他一身的白色礼服上,却沾满了鲜红的血渍。此时,他面色透青,肢体僵硬,眼看呼吸微弱接近断绝,这分明就是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模样! “哪个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内室?!”一声厉喝从门边传来,蓝洛一手握住一只药瓶,向室内走来。 “是你?!”蓝洛惊愕“你没死?” “你想做什么?”蓝洛回过神来,脸色大坏,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失手。 就算“他”已经被他折磨的垂死。 他尖叫,伸手一挥,无数蓝光从他的掌间迸发出来,飞腾在空中,变化成数百只的尖喙飞鸟,震动着翅翼,铺天盖地的向着月灵袭来。 此时的月灵再不像当初那样手无寸铁之力,只见她摆手一挥,无数朵青色的火焰凭空在空间中凝聚成形,如朵朵盛放的青莲,迎上了扑来的飞鸟。 起首的第一招,看似打平,但是两人之间的心灵震撼却完全不同。 “出去打,不要伤了岈。”蓝洛阴沉着脸提议,月灵自然欣然同意,这一战,必然要争个你死我活。 站在花园满是夜露的草坪之上,蓝洛首次亮出了他的法器,那是一根一尺半长的蓝水晶法杖,杖首是一只利爪包裹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球,球体中央却清晰的浮现一个异兽的形态,远远望去,也能感受到几分狰狞和邪气。 下一秒,蓝洛的身形竟出现在月灵咫尺之间,他探手一爪,抓向月灵的心脏! “嘶” “好快的剑!” 这个草履虫般软弱的人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他抬起手臂,将法杖的杖首对准对面的敌人,第一次开始吟唱咒文:“沉睡在深渊中的鬼车,听从我的呼唤苏醒,藉助我的力量显现汝的身躯,召唤──姑获显身!” 但是,这水晶球尽管透明,却没有发出蓝色的光辉。 对面警戒中的月灵,突然感受到一阵浓烈的邪恶气息,巨大的气势威压而来,如果不是在梦呓森林经过了那场和绿妖精的战斗,此时此刻,单凭这份气势,其实就会让她想要退却。 月灵立刻心有定计,飞身纵来,剑刃上冒出青蓝的火焰,在黑夜之间,格外惊心动魄。她早已发现,自从解开封印之后,她动作的灵活度何止比以前快上百倍?原本低微的剑术,也因为这一个“快”字而分外犀利。 月灵一楞,明白自己犯了近战的大忌:没有哪个施展法术的人,不会在身旁事先放置守卫的结界! 然而这些许的耽搁究竟晚了,就在剑气刺破蓝洛衣衫的霎时,法杖的水晶球中冲出一只狰狞的异鸟,一口就咬住了月灵的剑尖 此时,定睛看去,那只异鸟巨大的身躯之上,生长着九个头颅,每个头颅的两侧还生有一对小翅,一时间,只听闻满天空都是翅膀的拍动之声,和此起彼伏的婴啼叫声混合在一起,让人禁不住要头昏脑胀。 甩甩手腕,天空中一只鸟喙中叼住的金剑,化作一道金光,重新回到了月灵的手中,然而,这个动作也立刻引起了九头鸟的不满。 “蓝儿” “咦呀啊”九头鸟叫着,其余的头颅也开口喷来,在月灵闪过的地方分别出现了火烧、石化、毒蚀等等八种痕迹,任何一种如果打到身上,都足以致命。 “嘶” 而金剑斩在了它的身上,却全然落空,月灵这才醒悟,对方并不是真正的实体,而是魔力幻化而成。 刹那,水晶的卡片在空中碎成粉末,月灵突然感到体内的魔力疯狂的消失不见,下一秒,她并没有在四周看见那位熟悉的血衣女人和她手中的“黄泉礼赞”在九头鸟对面、月灵的头顶出现的,却是一架精致的天秤。 “用错牌了” 虚空中的天秤精致而小巧,散发出蒙蒙的白光,不知为何,飞舞在另一端的九头鸟竟被震慑,不敢上前攻击。 “匡!” 一时之间,喷涌而来的各种能量都在一瞬被结界反射回去,把九头鸟自身闹的狼狈不已。 “只是一个守护工具吗?” 夜空中,一阵又一阵浑厚的钟声突然响起,回荡在整个空间之中,除了被结界保护的月灵,余下所有包括九头鸟、蓝洛、甚至整个宫殿都随着钟声摇晃起来 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神音在四周回响,九头鸟听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转身就要飞逃。 “是善?是恶?为善?为恶” 同时,右边金色托盘之上突然出现了一根纯白的光羽。 虚空中,声音再度如霹雳传来,这一次,它只不断重复了两个字:“有罪!有罪!有罪” 九头鸟发出最后一声凄惨的悲嚎,它僵立在空中的巨大身躯瞬间分裂,消散无形。 因此,在天秤的目标还未转移之前,蓝洛对着月灵投以无限怨毒的一眼,飞快转身冲入宫殿之中,他并不知道,在他消失在墙壁之后的刹那,半空中的天秤也因耗尽了魔力消散,重新聚合成为一张水晶卡片。 白光一闪,卡片消失在手指间,正当月灵准备起身追上去的时候,整个宫殿突然地动山摇,惊呼和尖叫在前殿的舞会大厅中此起彼伏,殿堂之中,更不时传来瓷器落地的粉碎之声。 终于来到长廊尽头,主卧室门前,伸手推去,只摸到一片高温,大门却纹丝不动! 铿铛一声巨响,大门轰然倒下,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片火的世界! 卧室尽头的大床之上,四周的丝幔最先燎起了一串的火焰,四周很快就燃烧成一片火海。 “亲爱的,这次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此时,突然一把利剑而来,狠狠的切断了风岈刚刚沾染上了火焰的裙裾,月灵的身形从火海中显现出来,宛若火中神祗一般。 蓝洛本来清澈若天空般的蓝眸,胀满了血丝,雪白的容颜扭曲成一种痴狂的狰狞,他望向月灵的目光如此骇人,仿佛想要吃肉喝血一般。 蓝洛一震,低下头来,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怀中的风岈,渐渐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风岈双眼迷蒙,激动的望着对面火焰中的黑发碧眸,伸出双手就要拥抱,谁知突然双腕一痛,腰间一紧,被人狠狠向后一拽,他愕然回头,看见的是蓝洛扭曲的面容。 突然之间,蓝洛释放出全身最后的魔力,在两人四周围绕起一圈白色的火焰,那是仅次于冥焰的超阶火焰,哪怕你是钢筋铁骨,被它沾染一点也要烧成灰烬! 一把利剑擦过风岈的肩膀,刺穿了蓝洛的胸膛,流下绿色的血液。 下一秒,他的怀中一空,原本被困在那里再度昏迷的少年,被移到了月灵的身旁。 “你,你怎么能” “你是要问,我为什么能够穿越白焰又安然无恙吗?” 在蓝洛的注视下,她将手掌伸入面前的白焰之中,玉雕也似的手掌在火焰里安然无损,证明了她的话语。 这一声撼动了月灵冷漠的心田,她望着对方最后的面容也变成水晶般透明,不禁喃喃的说道:“是啊,谁又知道,为什么他不爱我” 宫殿摇晃的更加剧烈起来,四周的天花板开始坠落下来,火焰之中,月灵将准备好的湿布捂住风岈的口鼻,运气,拦腰抱起,一溜烟的顺着尚未坍塌的地方向着室外冲去。 举目四顾,月灵这才明白蓝洛并没撒谎,启动了毁灭机关的整座宫殿,都在崩溃毁灭之中。又由于这座宫殿占据了这片悬浮大陆的所有面积,因此,这整片大陆都在分崩离析当中。 其中,一道白色身影最为惊险。它从最危险的地段出发,一路小心避过了每处的崩塌。 任凭地磁之力那一双无形的巨手,不停向下撕扯住白鸦的翅膀,让它飞行的姿态歪歪斜斜,几次同危险擦肩而过。 “回冥塔” 月灵再无半点力道,栽在了白鸦背上,白鸦拍动翅膀飞进了门户,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