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浊小朋友最后被任枫他们接走了。 沈外婆在一旁瞧见了, 笑得合不拢嘴, 说:“非浊,快谢谢你任哥哥!” 待沈独清和孟正回到教室后,刘剑在第一时间把饭卡还给了他们。孟正说了一声谢谢,刘剑连连摆手说不用, 然后就低着头跑回他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傍晚时,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刘剑照例是跟在孟正和沈独清身后。他手里拿着自己手抄的单词本,巴掌那样大,不仅排队时看, 连走路时都要边走边看。这让孟正想到了智能手机时代的低头族们。 简直是成年人的悲哀! 队伍轮到刘剑时,他照例是只买了一份素菜,然后跑去盛汤的地方舀了一碗免费的汤。吃饭时,沈独清和孟正讨论着该报学校里的哪个社团。刘剑大多数时都安静地听着,但如果孟正给他递话,他也会非常配合地说上一两句。 社团活动的报名时间在这周截止,然后下周是新一轮的社团领导竞选。一般来说,主席、副主席这种职位都和高一的学生没关系,但高一生可以竞选干事。预计在九月底,社团会正式完成新老交替,然后一切活动就走上正轨了。 吃过饭,孟正拍了拍沈独清的肩膀:“你先去教室吧,我和刘剑去大操场那边走走。记得研究下周报,我觉得思辨社挺好的,但你再看看其他的。” 不等刘剑反应过来,他们俩就把这事定了。 “随便聊聊,互相增进下了解嘛!”孟正笑眯眯地说,“比如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家有五口人,分别是我奶奶,我爸爸,我妈妈,我姐姐和我。你呢?” 慢慢地,两个人就走到操场了。这会儿的大操场没什么人。 孟正并不是一个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如果刘剑是一个成年人,孟正保证不会对他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随便他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但刘剑毕竟还没有成年,不仅没成年,还处在一个塑造三观的重要阶段。孟正作为一个大人,既然隐隐察觉到了刘剑的难处,就应该为刘剑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刘剑沉默着没有说话。 刘剑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刘剑能察觉到孟正的善意。一模一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在孟正面前,刘剑有一种……就算自己此时此刻稍微软弱了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的感觉。因为孟正非常真诚,也非常包容。 “已经申请了?”那你每天还吃得那么节约?孟正咽下了后一句话,问:“难道申请没有通过吗?是手续没办好?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孟正犹豫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困难?” 说着说着,刘剑的眼泪就落下来了。 刘剑就用自己的衣服袖子擦了擦。 刘妈妈原本是个健健康康的人,她可怜就可怜在出生于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小时候发烧也没人管,硬生生拖成了脑膜炎,造成了器质性损害,最后烧成了哑巴。她也没受过什么教育。嫁给刘爸爸后,在居委会的安排下,刘妈妈成了一个打扫大街的清洁工,只是临时工,收入大概只有正式工的一半。 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这样的日子虽然艰难,原本也过得下去。再加上刘剑成绩好,自小就是个懂事孩子,他们一家人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 “肇事司机还没有找到?”孟正问。 孟正把手按在刘剑肩膀上,安抚着他的情绪。为继了。 刘爸爸这边,他父母都还活着,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刘剑要叫他们叔叔和姑姑的。刘剑去找他们借钱时,姑姑从兜里掏了一百出来,轻飘飘地说:“这一百就给你们了,你们也不用还。我家也不富裕,再多的就没有了啊。”至于叔叔,他直接把刘剑羞辱了一通,还说刘剑的爸爸妈妈都是废物,这样的废物还活着干什么啊,不知道自己会拖累人吗,怎么不去死呢?爷爷奶奶指着叔叔养老,听见小儿子咒大儿子去死,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当听不见。 但理解归理解,孟正还是想要开导刘剑的,就说:“你叔叔那种人,你以后不要理了。这样的亲戚比陌生人还不如呢。他不把你当亲戚,你也不要把他当亲戚。但在这个世界上,像他那样恶心的人只占了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很好的。比如说,你们那个居委会,他们就很好啊。我们学校的领导也很好啊。” 孟正说:“所以,学校发的餐饮补助……” “你打算一个月就花一百块钱?”孟正震惊地问,“不行,你这样对身体伤害太大了。你现在正处在生长发育期,营养不跟上,身体会被拖垮的。” “怎么没事了?你身体不好,就会影响成绩。你家现在这个情况,要是你读书成绩下降了,那才是真正没有指望了。再说,这还会影响你的身高。难道你愿意看到自己成年后只有一米六五吗?”这可不是孟正在危言耸听,他记忆里的刘剑确实只有一米六五。 “只节流不行,你得想想开源。开源……开源……”孟正低头沉思着。他的脑海里猛然划过了一道闪电,他忽然想起了沈非浊上周送来的那一包辣条。 孟正重生前就听说过,在校门口摆摊挺赚钱的,但具体能赚多少,他就没有概念了。如果刘剑的爸爸有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孟正肯定不给他出这个主意。但问题是刘爸爸他没有工作,他就靠做点居委会派发的手工活赚钱。如果刘爸爸去摆摊,有客人时招待一下,没客人时可以自顾自地做手工活,不会耽误他现在的赚钱方式。哪怕每天多赚个十几二十块钱,对于刘家来说也是条出路。 “对啊,比如说卖茶叶蛋什么的。这个成本不高。你现在身上有二百块钱,我觉得这个生意应该能够做起来。我还可以再借你一点。”孟正说,“不过,真想把事情做好,好像也没那么容易。最好能弄个小三轮车,你爸爸腿脚不好,早上得有人把他推到摆摊的地方去,晚上再把他接回来。要是你妈妈没受伤,你妈妈就能做这件事。但现在你妈妈受伤了,可能还要麻烦居委会……” 这世上的善意不分大小,只要是善意,那就都是美好的。但是,对于刘剑来说,孟正使劲为他们家想一条能让他们自力更生的赚钱新途径,这比孟正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后每天多买一份荤菜分给他吃,更令他感动。后者也没有什么不好,善意不该被比个优劣高低来,但前者更让他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刘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刘剑忽然抱住孟正,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放声大哭了起来。他心头的各种情绪随着泪水齐齐涌了出来。孟正拍了拍刘剑的后背。刘剑却哭得更厉害了。 ———————— 一个小朋友远远瞧见了这一幕,拔腿就跑。 据说,沈非浊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