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那头的人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然后又说,“我这边信号很好,怎么听不见你说话?”
严倾看了眼屏幕,发现是自己这边上了高速,信号有问题,又尝试着说了两句话,尤可意还是听不见,他便挂断了电话,转而发短信。
“我在现在信号不好,你先去照顾学生,一会儿我再找你。”
尤可意站在走廊上,四周都是消毒水味,低头看着屏幕上的短信,她扬起了嘴角,回复了一个字加一个表情:“好o(n_n)o。”
然后就把手机放进大衣口袋里,推门重新进了病房。
对于严倾一会儿会找她的这条短信,她并没有多想,也不会知道他所谓的“找”根本不是通过手机联络,而是别有深意。
本来跟他打电话之前,心情是非常不好的。原因是在手机没电以前,最后一个通话记录其实并不是和学生的母亲打的,而是和她自己的母亲。
妈妈事先并不知道她带队来z市比赛,因为本身就不支持她去培训中心,万一要是得知她还要担负起这么大的责任带学生跨市比赛,大概又是一顿好吵。
所以尤可意接到妈妈的电话时,非常冷静地回答说:“我在家啊。”
妈妈顿了顿,笑了两声,不紧不慢地说:“你在家?哪个家?你公寓吗?”
她心头一紧,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妈妈接下来就冷冰冰地对她说:“尤可意,我现在就站在你公寓楼底下的,你要是在家,为什么不接门铃?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她顿时丧失了语言能力。
然后就走到了坦白从宽这一步,理所当然地换来了妈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自己都还是个学生,有什么本事带你的学生去比赛?”
“那些都是几岁的小娃娃,万一出了个三长两短,你负责?你负得起责?”
“我早就叫你不要再去那个什么破烂机构,你偏不听!这种事情但凡有脑子的人都干不出来,你偏偏要把烂摊子接下来!现在好了,真出事了,人家小孩子做手术!你是多没脑子才会去帮人签什么术前同意书?尤可意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我问你,是不是?”
该怎么回答呢?
她一次又一次低声下气地解释给妈妈听,比赛前她也没有料到会有学生忽然犯了急性阑尾炎,但这是小手术,并不碍事。急性阑尾炎前面之所以有了急性二字,就是因为它拖不得,她是带队老师,理应负起这个责任,及时带学生来医院做手术。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那边的女人都只会气急败坏地无视她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喝令她:“回来,你给我马上回来!”
回去?
回去干什么呢?
她静静地站在医院走廊上,浑身都被冰冷的白炽光笼罩着,连带着血液也冷了下来。
回去接受和以前几乎没什么两样的批判,被当成是一个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也没资格做的人,规规矩矩走妈妈安排的道路吗?
就连最后一个自由的寒假也失去自由……她只能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最后听见手机传来嘟嘟的讯号,然后自动关机。
没想到拯救她的竟然是没电的手机,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至于为什么要在这件事情上跟严倾说谎,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们走到今天已经跨越了很多障碍,但她心里也清楚,最难跨越的一关其实还没有来,那就是她的家庭。
妈妈光是知道她挑了个不太理想的实习地点就已经失控成这样了,如果发现她和严倾在一起……她根本不敢去想下场。
即使那一天迟早会来,她也希望能够迟一点,再迟一点。最好迟到她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人生,经济与心理都独立了,然后再和严倾一起去面对那一天。
在那之前,她并不希望为严倾造成什么负担。
***
病房里的小姑娘不过十岁,练芭蕾已有五个年头。
尤可意大一开始进入了培训中心教舞蹈,也就带了她整整三年。
小姑娘名叫佑佑,家境很不错,但父母离异,各自有了各自的重组家庭。她不过才上小学四年级,就已经开始住校,周末要么回爸爸家吃一顿,要么回妈妈家吃一顿。但不管去哪一边,她都像是个多余的孩子。
父母都与新的伴侣有了小孩,家人或者家庭什么的都不是她的,她不过是个去别人家里做客的人,真正的归属竟然只是学校里那间小得可怜还要与六个人平分的寝室。
尤可意本来是想回家的,已经跟经理说好了换他来陪这个孩子,直到孩子的父母赶到z市。可是当她看到病床上的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拉着她的手,脆生生地轻声问她“尤老师,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的时候,一下子又说不出自己今晚就要离开的话了。
佑佑是个很敏感的孩子,见她有些为难的样子,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又很快松开了手:“如果老师你有事,我就不耽误你了……”
她太懂事,小小年纪就懂得看人脸色行事,却正是这样的早熟令尤可意有一刹那的心软。
对上那双满是失望的眼睛,尤可意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留下来,重新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笑着对佑佑说:“老师不走,陪你一起等爸爸妈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