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九流比下九流的社会地位好一些。傅清微的长剑层层伪装让小孩拿在手里拄着当拐棍,她灰头土脸,跟要饭的花子似的,活脱脱一丐帮。第一次人家压根没查,到大城市就不好说了。她心有余悸。手臂微微一沉,姬湛雪又靠着她睡着了。小孩觉多,睡不醒。傅清微更坚定了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的决心。姬湛雪醒了,坐在她身边吃肉干,噎得直抻喉咙。干粮已经消耗尽了,这都是傅清微在山里打猎晒干制成的,大人嚼尚且费劲,遑论她这么小的孩子。傅清微连忙给她递水,姬湛雪咳得脸红脖子粗,傅清微轻轻地给她拍着背。接下来的肉干傅清微都给她撕碎,撕不碎的用剑锋割,嘱咐说:“慢一点吃,多嚼一会儿。”“好。”姬湛雪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字,她嚼着撕碎的肉干,低头想了想,从掌心拿了一条,喂到傅清微的嘴边。傅清微唇瓣被手指软软地碰了一下,她张开唇,含住了她给的肉干,吃进了嘴里。“很好吃。”她看着姬湛雪的眼睛温柔地说。“……”小孩沉默。傅清微温暖地笑了笑,伸手摸向她的头。傅清微换上干净的补丁道袍,把自己的脸洗了,先和姬湛雪去道观碰碰运气。一打听才知道城里没有道观,她直接开始找工作。如果她单独去找工作成功率是百分之一,带着孩子就是无限趋近于零。除非去花街柳巷做皮肉生意,这是万万不能的。“去去去。”傅清微这几天已经不知道被驱赶了多少次,本来谈得有可能的工作,一听说她带着小孩,立刻绝口不用。酒楼的石狮子前,姬湛雪仰起头,看着傅清微和另一个大人谈判。那个大人低头看了看她,立马露出晦气的样子,接连摆手。“不招,不招。”“老板你再考虑一下吧,我干活快,只要饭钱。”“两张嘴和一张嘴能一样吗?再说我还得包你俩吃住,世上哪有这种冤大头。”“快走快走!别拦着我做生意!”傅清微将他的手打回去:“你别碰我的孩子!”姬湛雪抬脚跟着年轻女人离开,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慢慢地想:原来我……是个拖累吗?傅清微找不到工作,没有落脚的地方,身上的肉干渐渐吃完了。更要命的是,出关也需要文书。她们被困在了城里。第140章 傅清微识字, 但认识的是简体字,繁体字大部分会看不会写。当时通用书写工具是毛笔,她只会写钢笔字, 而钢笔的推广要十年以后, 1928年第一支国产钢笔诞生, 所以替人抄写或代写书信不可行。她的字还不如随便一个开蒙的小孩。西南三省的军阀打得火热,到处都在征兵, 此地偏远也不例外, 贴满了征兵告示,识字的被抓去抄写布告, 或者作别的用处。傅清微亲眼见他们在难民堆里把识字的带走了, 但凡有利用价值的流民,物尽其用。老弱妇孺在这时候反而是最安全的,即使面临饿死病死的风险。傅清微写字既不能谋生, 更不敢随意暴露。行医需要执照, 她的黑户身份处处掣肘,视为非法。包括她的祝由术,谁知会被认为是巫术还是神迹?前者会被烧死, 十分之一的侥幸是后者,征兵入伍的队伍要是把她抓去当军医,她就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更大的火坑。她和小雪怎么办?还能回到家吗?傅清微作为一个现代人,既不能突破自己的道德底线, 又不能暴露自己会巫医的本事,只能带着姬湛雪在城里四处奔走, 找一些安全的工作。晚上她和其他的难民组队, 寻找地方睡觉,或住在戏台底下, 或藏身于暗巷,躲避夜间巡逻。她身手好,反应机警,负责望风。饶是如此,她有一根弦始终系在姬湛雪身上,越是世道乱,人贩越是猖獗,一旦发现她被盯上,傅清微就会带着姬湛雪转移,身边换来换去的都是不同的流民,没有交一个朋友。在城里待了一段时间后,傅清微随身携带的肉干耗尽,两个人蹲在屋檐下,姬湛雪吃了最后一条肉干,傅清微喂她喝了水,又给她擦了擦手。以为在城里会有谋生的机会,不想事与愿违。现在城也出不去了,没有吃的,她们很快就会饿死。大人能扛,小孩扛不了。姬湛雪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傅清微偏头去看她草木灰掩盖的脸,即使伸手擦掉一块,皮肤也不如先前雪白了,脸瘦了一圈,手摸上去干干的,不像以前有肉。姬湛雪自从跟了她以后,好好的白嫩孩子养得面黄肌瘦,傅清微眼眶微湿。流亡之路这么艰辛,她一声苦也没说,一声累也不吭。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脱不下的长衫呢?城西闹市。傅清微背对墙站着,嘴里默念着台词,一遍一遍地念,有时会忽然停下沉默良久。姬湛雪在旁边看着她。傅清微背好台词,冲她一笑,蹲下来握住她的两只手说了一段话。姬湛雪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傅清微的神情有点难过。傅清微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闹市中间,双手用力地拍着,将路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姊妹二人逃难至此,投奔亲戚,路遇贵宝地,盘缠耗尽。今日我来为大家舞一段剑,各位乡亲父老,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傅清微二话不说,抽出剑来,当众舞起来。剑出罡气,一声轻吟。爱凑热闹是国人的天性,何况卖艺的还是一对小女子,她身边的空地很快聚集了一群人,有难民小孩挤在人堆里,也探头探脑地瞧。傅清微每日练剑不敢懈怠,剑法烂熟于心,即使一身布袍,身姿轻盈灵动,剑术更是奥妙卓绝,外行人也能看得出精彩。“好!”“再来!!!”拍掌和叫好声响起。姬湛雪从旁边走出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沿着前排的观众走了一圈。“谢、谢。”她说着新学的两个字,挨个问过去,得到的赏钱寥寥无几,干看不给钱。有当地人见她可怜瘦小,才伸手往她掌心放了两枚铜元。傅清微投入忘我地舞剑,只当自己身在蓬莱观,身边的观众只有师尊一个人。可是……师尊若是知道她为了讨两口饭钱,用她教她的本事当街卖艺,又该作何感想?傅清微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剑的去势跟着一阻,几乎舞不下去。她连忙收敛心神,抹去眼泪,回身横扫,接上下一招,剑如游龙,流风回雪。姬湛雪已走完了一圈,形势不乐观。傅清微看了看身后的墙壁,收剑蹬上墙,人在墙外,脚在墙面,表演了一个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好!!!”四周的叫好声顿时热烈了几倍,姬湛雪趁机上前,果然比刚才的赏钱多了。“谢、谢,谢谢。”傅清微的表演还在继续,她边跑边挥动长剑,剑光眼花缭乱,都是从前斩妖除魔的功夫,如今只能用来哗众取宠。傅清微从门楼飞下,双脚落在地面,亲自上前讨了第三次赏钱。“各位乡亲父老,资助我姊妹二人返乡,感激不尽。”围观群众心满意足地散去了,傅清微和姬湛雪抱着刚入账的几十个铜元,傅清微小心地收进了贴身的衣物里,留出两枚铜元交给了仍然站在外围的难民小女孩。年纪看起来比姬湛雪大不了两三岁,端着豁口的破碗,她身边没有大人,可能暂时离开了也可能只有孤身一人,家破人亡或者走失了。傅清微接着牵她手的时机悄悄塞进她掌心,都没有声张,附近还有别的难民躺在路边乞讨。傅清微松开她的手,小女孩看了看她身后的姬湛雪,似乎在羡慕。可傅清微只能帮到这里了,她自身难保,牵着小雪离开,一步也没有再回头。“老板,馄饨怎么卖?”“5文钱。”傅清微从掌心数出五枚铜元,来回确认了两遍,放到小贩的摊位前,说:“来一碗。”傅清微领着姬湛雪坐到角落的桌子里,说:“我去对面买个烧饼,有事就大声叫。”点头。“要一个烧饼。”“肉的还是芝麻的?”傅清微在烧饼摊扫了一眼,立刻将脸扭向馄饨摊,盯住姬湛雪的身影不离开视线,说:“最便宜的,有隔夜的吗?”姬湛雪两只手贴上去捧着馄饨碗,说了一个字:“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