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4) 听到维尔戈教官的声音都在发颤,几个面色苍白的学员都不敢迈步,仿佛向前一步就会迈进鬼门关。 “对。”维尔戈说,“你们现在不走,我们也不会停下来等你,到时候没有教官带队,你们只会死的更快。” “你们还不走,就只能等人走完再走。”维尔戈冷冷的说。 “下一组!做好准备!”维尔戈举起右手,“谁耽误时间,谁他妈的就给我滚到后面。” 天幕阴沉,染着血色的乌云压在头顶。道路两侧,比参天古树还要高的天使巨像,那柔和的面目似乎变得恐怖狰狞,它们挥舞着比小汽车还要大的提琴,比电线杆还要粗的长笛,比横跨道路的钢铁天桥还要沉的羊角号,狠狠地砸向路面,就像是几十上百道机械铡刀,一下又一下斩在大理石路上,砸出了无数的碎石和火星。那碎石如弹片,火星如子弹,向着四面乱飙。 “呜呼~”如此险况,马格努斯竟发出了愉悦的怪叫,跳上了一具砸向地面的竖琴,站在竖琴纹着花纹比门还要宽的共鸣板上,做了一个优雅的旋转,大声说,“有什么好怕的?这‘血月模式’也没有提高什么难度吧!” 这样的玩法,搞通关直播的天选者主播经常玩,无非是演奏的乐曲不同。但面临死亡威胁之下,马格努斯还敢这么弄,已经不是胆大包天能够形容的了,简直就是视死亡为无物。 见马格努斯还在竖琴上乱蹦,弹奏着《jgle bells》,跑在最前方的尼古拉斯,不得不停下来。他一点也不欣赏马格努斯这种堪称行为艺术的卖弄,回身怒骂道:“fuck,马格努斯,你这个狗娘养的,马上给我滚下来。” 这时攻略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异象发生,手持竖琴的天使扭转了头颅,如同活着的人一样,看向了半空中的马格努斯,镶嵌着蓝钻的双眸中,发出两道极为迅捷的蓝色激光,直射向还在下坠的马格努斯,同时还横过了竖琴,像手握菜刀,横切向了他。 “砰~!”的一声沉闷的响声在夜色中炸响,马格努斯被两道蓝色激光击中的同时,还被高空广告牌般的竖琴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躲过了致命一击,马格努斯翻滚了几下,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毫发无损的装甲,又向尼古拉斯竖起了大拇指开怀的大笑了起来,那样子就像是在极限运动中,和搭档完成了一个足够登上杂志封面的漂亮动作。 马格努斯先是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随后收起盾牌,继续向前跑,还不忘掀开头盔面罩,看着尼古拉斯嬉皮笑脸的说:“瞧,都没有破开防具~约翰教官,没必要这么紧张。” “小心脚下。” 宽阔的大理石路入波浪在翻滚,仿佛地下有条长满尖刺的巨龙在蠕动。而两侧的天使巨像也加快了动作,像是要拍死那条藏身于大理石路之下的机械蛇,快速挥舞着手中的乐器,一下又一下猛砸着地面。那些锈迹斑斑的金属乐器与凸起在大理石路上铁蒺藜碰撞,又砸起了密密麻麻的铁刺向着四面飙射。这铁刺夹杂在火星与石块间,速度奇快,又极为隐蔽,还能穿破能量护盾,一下就将好几个学员的手脚给射断了。被射断手的还好,不过是踉跄了一下,还能继续向前跑。腿被射断的则扑倒在了地面,运气好的还能被其他人捞起来,运气不好的,要么直接被铁蒺藜扎成了刺猬,要么被乐器砍成了肉泥。 dna螺旋都没有从他们的尸体上腾起。 在马格努斯跳上竖琴时,第二组第一队的七个学员在一个教官的带领下,跃过了大门,跳上上了大理石路。 “维尔戈比玛丽教官的排名高太多了,加入他这组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南向贺睁大眼睛,紧盯着在大理石路上闪躲的学员,战战兢兢的快速说道,“现在事关大家的命,有个厉害的教官绝对有益无害。” 南向贺压低了声音,“都这种时候了,你觉得谁会真的负责?”,我想教官们就算不想负责,为了公司和他们的名誉,也得有所顾忌!” 南向贺突如其来的崩溃,让其他人面色愈发难看,每个人都像是灵魂被抽空了般,双眼无神,身体快要干瘪成漏了气的气球。 南向贺咬牙切齿的说:“我不管你们了!”他握紧了拳头,拔腿冲上前去。 李容绚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下落在队伍最后面的成默,急声道:“等等……” 金柱基见维尔戈那一队七个人满员了,只能退回了李容绚身边,叹息道:“看样子只能加入第三组了。”他又叹了口气,“其实加入中间这组应该是最好的,前面有人参考,后面有人垫底。” “就算只有一点区别,造成的影响都可能会很大。” 金柱基凝视着南向贺和另外两个同胞冲过了石门,苦笑着说:“反正都是死对吧?早点死和迟点死的区别?” 队伍频道里有人通报了前面有人死亡的讯息,除了视觉的压迫感,空气也变得又冷又沉,还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味道。 没有人说话。 …… 从几个棒子的表情,他都能猜到他们为了什么争执,同样也能通过李容绚看似不经意的一瞥,猜到李容绚留在最后一组,多多少少也有为了他的缘故。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她在乎母亲的表现,而她绝大多数的行为,都是在寻求关注和理解的应激反应。 这是她最后能告诉她母亲,“其实我是爱你”的隐晦方式。 他一直都对李容绚有种莫名其妙的好感。这些好感来自李世显,虽然他并不那么喜欢李世显,可无论好的关系,还是不那么好的关系,于他而言,都是一种关联。这些好感也来自她是自己的粉丝,这种感觉很微妙,平时他总对网络上那些痴迷自己的粉丝嗤之以鼻,真见到了,又难免心生喜悦之意。这些好感还来自他的女儿,自从有了女儿,他看任何孩子都多了宽容,尤其是女孩子,像李容绚这种有和他有关联的女生,就更有种看亲近的晚辈的感觉了。 他知道自己的“一些照顾”,会让李容绚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与自己想要做一个“观察者”的原则相违背。但他产生这种想法,并不是突如其来,也不全是因为所谓的“缘分”。而是他早就有些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曾经恪守着作为观察者不干涉他人人生的想法。然后发现这种想法极其不现实,不论他如何远离尘世,如何尽量减少自己对世事的干扰,但是他身上所缠绕的那些命运的丝线,无法斩断的丝线,还是在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绕,变得繁复、臃肿,无法解开,无法斩断。他是神,是一个巨人,举手投足都和无数人的命运相关,一举一动都会改变世界运转的轨迹。 这么几年,他因李济庭的“诅咒”,过的就像庙宇里的石佛,他聆听了太多的祈求,聆听了太多忏悔,聆听了太多愿望和太多告饶。他一直冷眼旁观,这和他所追求的自由全然不同,他感到自己变得空洞、狭隘,甚至有些好笑,他为了其他人,为了这个世界,勒紧了自己的命运绳索,让自己停留在高处,身躯变得越来越机械,灵魂变得越来越干瘪。 成为“神”的诅咒。 谢旻韫的“惩罚”拯救了他。 越是临近约定之日,这种被释放的轻快愉悦就越强烈。 他不知道前路如何,但他有了重新出发的期待。 瑞贝卡大声的呼唤,如同某种暗示,让成默从遐思中回过神来。 贾伊斯瓦尔也没有刚才说自己是最强角斗士的气质和勇气,像是霜打的茄子,用含混的语调低喃道:“杰杰,你说我万一死了,我老婆会改嫁吗?她要真要改嫁,就改嫁吧!只要能善待我的孩子就好……” “迪皮卡﹒帕度柯尼有男人那种事情!我不要那样!我希望她一辈子都会想着我!我死了之后,也暂时不要……至少十年吧!?” “昨天我做了梦,梦里还和她有了孩子!”贾伊斯瓦尔哭着说。 “就算是小丑,只要能活着就好。”贾伊斯瓦尔抹了抹眼泪,用微弱的声音说,“只要能活着,我愿意做一辈子的小丑。”她看着他,眼眶里全是疲惫和反感。 而此刻,他能深刻体会到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乐趣。 但这种乐趣马上就要结束了。 瑞贝卡自然不能理解成默那种情绪饱满的凝视,她走到了他身边,停住了脚步,心烦意乱的低声说道:“都这样子了,你就不要再给我惹事了。” 瑞贝卡本就不耐烦的面容变得愈发冷漠,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不是我想管你,这是约翰教官的要求。” 瑞贝卡见他这样的态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怎么还笑的出来?你是觉得‘血月模式’是在开玩笑?还是觉得你妈能用钱把你买活?”顿了一下,她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情绪,认真诚恳的说,“为了你自己,认真一点,严肃一点吧,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不管是我还是约翰教官,都救不了你的,就算你花再多钱都救不了。也许我们自身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