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在梦中才能传递的话语。 光不知道什么时候退散了,他看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站在台阶上,素面朝天,穿着他熟悉的一字肩连衣裙,清透白皙的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 “学姐……好久不见。” 这大概就是阅读理解的由来,只不过不同的阅读带来不同的理解,除了上帝,就连作者有时候也未必能真的懂得他当时写下这句话时的思量。就像莎士比亚的那句名言:一千个读者眼中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换成现代俗语——莎士比亚懂个屁的《哈姆雷特》。 成默注视着谢旻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略带愁绪的眉眼,她紧呡的唇,她裸露在外面的削肩,都变得具现化,晕眩中,她散发着明丽的清辉,携带着沉重的真实感,仿佛是穿越了亘古的迷梦,抵达了他的眼前。 谢旻韫停住了脚步,站在距离他刚好触手可及的距离,她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凝视着他,轻声说道:“你等了很久了吗?” “外面在下雪。”谢旻韫说,“所以我来的慢了点。” 谢旻韫浅笑了一下说:“下雪了,很大的雪。” 谢旻韫明亮的双眸如一泓秋水倒映着满月,她只是看着他,仿佛心湖中有阵微风拂过,掀起柔柔的阵阵涟漪,像是又千言万语要倾诉,可她偏偏又不什么也说,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谢旻韫咬着嘴唇笑了笑,“好啊!去走走。” “都可以,我听你的。” 他平复了一下局促笨拙的状态,说道:“那我们走。” 两个人没用使用“瞬移”,就像是普通人一样走进了楼梯间,从一片白光,走进了晦涩的幽暗。他们沿着台阶又向上走,楼梯并不算特别宽,但也不算特别窄,两人并肩而行绰绰有余。 在寂然无声中两个人走过了一段阶梯,像是保持默契般没有说话,又像是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停在了安全出口的边缘,仿佛害怕走出梦境。他们静默着眺望,广场四面高耸的射灯将世界照射的一片莹白,从天空落下来的雪花在灯光中疏密不定,随着他们的呼吸声飘转,缓缓降落。而在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屋顶堆满了霜糖似的白雪,下边亮着万家灯火,影影绰绰的被蒙上了一层白纱。这世界美得就像是童话。 成默当然明白这些雪自何而来,又因何发生,他不得不开口,以缓解无法言说的窘迫,“雪真的很大。” “我……”成默竟不知道谢旻韫是说真心话,还是意有所指,他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我也喜欢下雪。夏天……夏天对我来说负担太重了。” “嗯。”成默走下了台阶,走到了谢旻韫的身边,在谢旻韫正要迈步的时候,他说,“等等。” 谢旻韫停住脚步看向了他,他脱下了“暴君”,披在了谢旻韫的肩膀上,“我知道你不会冷,可我还是怕你冷。” “不管怕不怕,这也算是成长吧。”成默静立在雪中说,鹅毛大雪一会落了一些在谢旻韫的头发上,在她的肩头,“不是吗?” 成默指向了横滨地标大厦,“那我们去那边吧?那个方向的人少。我 “好。” 成默抬头望向落雪的夜空,纷繁的雪花之间,暗昧的夜幕深处飞过一只白色的海鸥,他脑海中闪过了他记忆尤为深刻的画面,还有那几句曾让他初次感受到“爱情”这种情感的内心独白,他说:“我初中的时候看过一部动画片叫做《秒速五厘米》,我就是因为那部动画片喜欢上下雪的。” “你也看过吗?”成默侧头问。 在谢旻韫还没有将台词说出口的时候,成默就在心里念道:“那真的是一段孤独得难以想象的旅程。” “在真正的黑暗之中一味孤身前进,甚至连一粒氢原子都很难遇见。” “只是一心想要迫近那深邃的太空里埋藏的秘密。” 谢旻韫的背诵像是阅读,很慢,有种寂寥的孤寂,成默的心中应和着她的声音念诵,旋动成一股情绪的涡流,不知道要向何方倾泻。他每个细胞里都盛满了谢旻韫的声音,他知道他不能够,可不可遏抑的念想,还是像是汲取了巨大养分的藤蔓,在心中疯狂滋长。 谢旻韫又一次看向了成默的侧脸,像是在继续背诵,又像是在询问:“僕たちはそうやって、どこまで行くのだろう。どこまで行けるのだろう。” “都问。” “这些年我一直在朝着师傅、你父亲还有你向往的方向狂奔,但我不确定,我能否抵达那里。”成默顿了一下,“其实也不是不确定,我心里是认为,不管我们如何努力,都到达不了梦想之地,我也只有尽我所能。” “如果你是在讨论《秒速五厘米》的话。我觉得只要是真爱,就无所谓结局是怎么样。”成默低头看着皓白雪地里,两个人被拉长的影子,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些,“只要过程足够美好,它都是美好的。” “所以《秒速五厘米》的结局是什么?”成默反问。 成默迟疑了几秒,轻声说:“是等待。”他又停了下来,屏住了呼吸,等待吐出的白雾消散,才继续说,“等待是结局,但也是开始。有些时候要放下回忆是很难的,但往往那些旧的回忆会困住你、阻碍你,不让你继续往前走。如果你停留在原地,那么等待就是结局。如果你抛下回忆,继续往前走,那就是开始。但开始并不是前一段故事的结局,因为谁也不能预测,你向前走,会不会又遇到你曾经丢失过的东西。不过我相信,只要是属于你的东西,不管你是原地等待,还是向前走,它都会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成默垂下眼帘,凝视着谢旻韫下唇刚刚咬下的齿痕,在略显苍白的粉色中,那道深红血痕仿佛不可愈合的伤口,透着一抹残忍血腥的美。他很想伸手去触摸,想抚平它,可他又觉得自己不可以,不应该,他暗中深吸了一口气,于是那熟悉的少女幽香随着冷风冲进了鼻腔,他抑制住内心的贪婪,假装平静的回答道:“我从来没有躲过你。” “黄昏之海是形势所迫,我没有选择。后来在万神庙,我没把圣女当成你。”成默说,“而且有些时候,它并不是合适的时间点。” “我……”成默听到内心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告诫,在哀叹,可是当谢旻韫的眼泪滑落,如岩浆般滴在他的手上,他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悸动,这种悸动和他预期的完全不一样。是对他意志彻头彻尾的颠覆,心中叹息,艰难的说道,“当然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 成默苦笑,“我……我没暗示什么。我喜欢下雪,确实是因为《秒速五厘米》。” “我……我知道。” 夜空中震荡了一下,雪像是变大了一样,簌簌掉了下来,须臾之间,将他们黑发染白,就像是两个互相守望的恋人,在大雪中静悄悄的相看至白头。 世界未末日伦) “一年。”成默点了下头,肯定的回答道。 成默垂下眼帘,凝视着谢旻韫那玉器般白皙又脆嫩的小指,仿佛窥见了命运缠绕在上面的丝线,他没有回应谢旻韫的约定,反而问道:“你不问我这一年要做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把我怎么样。” 谢旻韫的双眸翩然降落在他的心上,时空仿佛被曲折了,无数往事又涌上心头。成默有些战栗,他一动不动的回望着谢旻韫,她的表情和语句都说不上什么坚定又或者温柔,但却饱含着难以言语的深邃情感,那是一种令他不得不动容的一心一意的专注。 那个时候他从未曾想过,他们之间的故事会如此曲折,但也许正是这种曲折,才能让他们触碰到了爱情的真意。 在缤纷的雪花中,勾住了那个他丢失多年的女孩的手指。 成默凝望着谢旻韫比雪还要晶莹的脸庞,心生错觉,怀疑自己已远离真实世界,是否还停留在李济廷为他编织的幻梦之中。他忘记了一切,呆呆的看着谢旻韫初恋般美好的姿容,手举在半空中,勾着她的手指,感受着那幻觉般的暖意,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了一颗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