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十多分的时候,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教宗康斯坦丁三世穿着白袍戴着三重冕走出了自己位于广场右侧的房间,站在阳台上向着虔诚的信众们挥手。就在这时东方忽然出现了一抹红艳的光线,像是一道血红的万丈霞光。看到如此奇景,所有人都开始双手合十低头祷告。 当红光消失不见,康斯坦丁三世快步走回了卧室,在放着典籍的书桌前左右徘徊了几步,他拿起了桌子上那部雕刻着繁复花纹的老式转盘电话,在机械的发条声中拨通了一个长长的号码。 “哦,大卫,你干了什么?我好像看到了上帝之杖从天而降。” “我的上帝!大卫,你简直是疯了。”康斯坦丁拿着听筒在书桌前疯狂踱步,“你们在新一年的第一天,把世界推向了最后的一天。” “不!大卫,不!你背弃了规则和信仰,你和星门的傲慢会杀死你!”康斯坦丁三世喘息着说,“曾经我们就是这样被杀死的。这是我的忠告……” “有些时候你必须接受自己的衰退,把责任交给更有能力的人。而不是使用暴力试图让对付屈服,这无济于事!” “你得明白波浪为什么从未曾平静,因为使他们动荡不安的正是你们!是你们让他们不安!” 电话那头的大卫·洛克菲勒挂断了连接,听筒里只剩下急促的断线音。康斯坦丁三世抚了下额头,沉重的将电话挂回了金色镀金支架上。他转身走出了房门,对站在门口的卫士说道,“去,去把圣女和玛利亚修女从天文台接过来……” 当手持标枪,身披银甲,戴着鸡毛冠,穿着鲜艳卫士服,有些像是马戏团小丑的卫士走向楼梯时,康斯坦丁三世又大声说道:“等等,利亚姆……还是我去吧!这样速度快一点。” 四十分钟后,康斯坦丁三世的私人直升机抵达了距离凡帝冈二十七公里,位于冈铎尔弗城堡的教皇避暑山庄。说冈铎尔弗城堡也许大多数人都觉得陌生,但说其它另外的翻译,也许会熟悉一些——甘道夫城堡。 但它并不属于义大利,准确的说冈铎尔弗城堡属于凡帝冈的飞地,和凡帝冈一样享有治外法权。 康斯坦丁三世率先从直升机上走了下来,就有穿着黑袍的教士和穿着卫士服的卫士迎了上来。为首的则是一个穿着黑色修女裙佩戴着黑纱的老年修女,她是整个凡帝冈唯一在籍的修女,今年已经九十多岁的玛利亚。 但天文台的内部还是充斥着华丽的肃穆,毕竟造物主的权柄与荣耀,都体现在这伟大庙宇的装饰和氛围之中。 “希耶尔在干什么?”康斯坦丁三世语气轻柔,就像是在询问自己的孩子。 “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康斯坦丁三世叹息了一声,轻轻说:“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康斯坦丁三世忧心忡忡的说:“不得不来。我的‘大预言术’给了我一种强烈的预感,必须让希耶尔去到东方,如果她不去阻止战争,人类将会面临审判日的到来。” 康斯坦丁三世站在门口,凝视着垂眸的圣母玛利亚,低声说道:“我闭上眼睛仿佛就会看见天空降下头戴荆棘王冠的审判者,他坐在白色的宝座上,所有已死去的人都站在宝座前,按自己生前的行为受审判。凡名字没有记在生命册上的,都要被抛进火湖,遭受第二次的死……世界变成了一片血与火的海洋……” 祷告完毕,玛利亚修女轻 顿时清晨的阳光就从房间对面高大的窗户里透了进来,微风也吹了过来,一月的山巅充盈着清新的花草木香,令人心旷神怡。窗外群山环绕的阿尔巴诺火山湖荡漾着金灿灿的粼粼波光,几朵软绵绵的白云在湖上像船一样的在飘荡。偌大的图书室中间是空着,四周则是几排高大的书架。在磨损严重的米黄色地板上微风拂动着一些白色的花瓣,数不清的鸟儿、蝴蝶和松鼠就落在窗棂上,在木地板上跑来跑去,它们都自觉的围绕着一个闭着眼睛的小萝莉,就像是在朝圣。 这样的景色与人实在太美了,美到不像是人间,给人一种置身天堂的感觉。 小萝莉转过头来,却依旧闭着眼睛,她的面孔像是一颗破碎的星辰,莫名的让人觉得悲伤。你无法用具体的语言去形容她,就像你无法用语言就描述宇宙。你注视着她就像是注视着一团庞大的星云在幽寂的黑暗中旋转盛开,注视着银河在繁星点点间流淌。你觉得自己躺在阴沟中,如此肮脏却却得以窥见如此纯洁的美,于是世俗的一切罪恶和欲望都败下阵来。你会由衷的认为这个世界因为有她,就必须变得更加美好。 小萝莉像是闭着眼睛也能把周围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紧不慢的从康斯坦丁布满深邃掌纹的手中拿起了那枚白色的女士手表,也不说话,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那块手表就像是小蛇般环在了她的左手手腕。 小萝莉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些价值连城的圣器,摇了摇头。 小萝莉抬头,像是隔着眼皮凝视着康斯坦丁三世头顶的三重冕。 戴着“教宗宝冠”的小萝莉左手夹着小狼玩偶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恍若圣女降临。 康斯坦丁三世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满足的轻声说:“现在我让玛利亚修女带你去一个地方。”他三世注视着小萝莉,不由自主的和蔼微笑,“但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只有你自己知道……” 小萝莉左手夹着小狼玩偶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抬起洁白纤细的手指向了东南方向。 戴着璀璨冠冕的小萝莉闭着眼睛,夹着小狼玩偶,拖着比她个头还高的长发,亦步亦趋的跟着玛利亚修女走出了图书馆。那些鸟儿、蝴蝶还有松鼠也跟着她跑出了图书馆。原本静谧美好的图书馆一下就变得阴郁了起来,就连阳光都不那么灿烂了。 诸神的黄昏(67) “对。我们的id是继承的。并且还有个非常拉风的隐藏称号……” 李济庭打了个响指,“猜对了!但是没有奖励。” “天堂和地狱是一体两面,正如神和魔也是一体两面。几千年前教会为了世俗的权柄,也因为对神的恐惧,选择隐藏真相将两者割裂。他们认为只要匍匐在神的脚下,神就不会对人类怎么样,因此‘真知’就变成了邪恶的东西,保持愚昧和混沌是教会讨好神的方式。而那些选择信仰‘真知’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撒旦的信徒。《神圣经典》将这一次分裂描绘成路西法的堕落,指责是路西法对神的背叛,这其实也不算错。就像是我们文明人来到原始部族,大部分人认为应该将这难得一见的文化习俗以及自然风光保留下来,不让部落被文明所破坏。至于原始部落过的凄惨,那正好,因为惨无人道的凄惨……也是我们这些文明人应该去研究的部分。不过仍然有一些稍有良心和道德的人,认为应该让这些原始部落脱离蒙昧,成为现代社会的一员,于是悄悄给了他们书籍、给了他们收音机和电视机,让他们有了改变自己原始面貌的机会……” 李济庭点头,“所以说……可能宇宙中也没有什么新鲜事。” “后来就就像是你父亲书中所写的那样,教会指责选择真知的教士是受到了堕落天使的诱惑,将研究‘真知’的人划为魔鬼的信徒,是对神的背叛。于是撒旦的信徒被迫转入了地下。那个时候我们有个共同的名字諾思替教派……路西法……则是我们‘黑死病之主’几千年来的专属称号。”李济庭笑了笑说,“哈哈,那个时候这可是个臭大街的名字,一点也不酷,沾上了等待你的就是死亡。实际上我们信仰的也不是撒旦,而是撒旦传授给我们的知识,也就是科学,当年教会可是对我们这些信仰科学的人恨之入骨,像是猎巫一样屠杀和烧死我们的人。不过我们为了真知,为了唤醒人类,也做了不少残酷的事情。” 李济庭点头,“对。在那样一个年代,除了死亡,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摧毁愚昧。我们也成功了,随着教会在腐朽中逐渐式微,我们这群追逐真知的人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还慢慢的在与教会的斗争中占据了优势。不幸的是有权力的地方就会有斗争,和教会四分五裂一样,我们这些信仰科学的人也四分五裂成了很多个组织……”他无奈的笑了一下,“实际上因为学术的原因,我们这些自称为‘真知者’的人,比教会分裂的还要彻底,只不过我们并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而是更为复杂互相交织,又互相排斥的关系,比如我不仅是黄金黎明的成员……也是共继会的成员……” 李济庭耸了耸肩膀,“小说可不敢这么写。” 李济庭立刻站了起来,在那束火光的引导下,他迈步走过了卧室,穿过了在风中浮动的白色窗纱,来到了阳台上,凝视着那颗流星在东方消失不见。 阳台上星空繁密,夜凉如水,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成默扭头看向了李济庭,他扶着冰冷的大理石栏杆,眺望着东方,面容呈现出一种诗意的悲伤,就像是一副现代风格的国画,有漫天大雪,有冰冷寒江,有摘星塔楼,有孤鸟飞过,还有握着诗卷忧国忧民的诗人。 李济庭突然开口说话,“我很早就厌倦这样的人生了。”他眺望着横贯夜空的迢迢星河,轻声说,“冗长的生命非但不是幸福,甚至也不配称之为不幸。当你面对自己所爱的人的衰老和死亡之时,你无处可逃。于是你整个漫长的人生都用来逃避这种不幸,不断的放下、不断的抛弃、不断的克制,不断的离开,然后在忍受中习惯。这些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你不断的努力,你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可活的越久,你就会发现你的想法多么天真。人类活在永无止境的轮回中,媒体明知真相却要宣传谎言,士兵明知道罪恶却要杀人,数以亿万的人们在旁边冷眼旁观像是在看戏,而有些人手握权力,他们明明可以改变历史,却选择与自己无关。很长一段时间我为我自己感到惭愧,我本以为我能做得更好,用力量去改变这个世界,可我已经如此强大了,却依然什么也改变不了。我想要改造上帝基因,让每个人都有对强权和物质说不的权力,现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谢继礼死了。”李济庭低下了头,“我对人类很失望。” 成默从来不相信什么“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有罪却安享晚年的人,也多的是一生行善却不得善终的人。他明白道理,却不能够接受这种事情发生在谢继礼的身上。 绝大多数食利者选择维持旧世界的秩序,只有极少数食利者将自己的一生无私的奉献给了平民。 成默很难想象谢继礼这样的人,心中怀着怎么样的一种信念。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呢?怎么能够冒着如此多的敌意、妒忌、恐吓、背叛还有污蔑,坚定不移的向着毫无希望的方向前进呢? 可惜谢旻韫是他的妻子,谢继礼是他的岳父,虽然他从来没有喊他一声岳父,又或者父亲。但在他心里,他早已经承认这样的关系。 他们一家为了崇高的理想牺牲的太多了,满门忠烈是个褒义词,但实在太沉重。你无法想象他们为之付出了什么,金钱、权力、幸福、健康、感情、乃至生命,这些对普通人来说值得为之奋斗一身的东西,他们弃之如敝履。